第十章：《天才 vs. 凡人》3
言語飛個人展的最後一天，來看展的人潮比之前多了三倍。這一大群看展的人，有百分之九十全擠在《墮凡的阿波羅》一系列十二幀畫作，以及其他幾幅以肖揚為模特兒的畫作前，熱烈談論。還有一小群人，發現低調站在角落的肖揚，跑過去要他簽名。
月神與日神？平起平坐？言語飛臉上掛著禮貌的微笑，心裡越來越不是滋味。
月亮也是需要太陽的照耀，才得以發光。凡人需要天才的垂愛，才能站在頂峰一回。
展罷，言語飛和展場工作人員拆畫和清點時，《墮凡的阿波羅》十二幀畫作全數售出。那幅以天鵝湖為背景的畫，還賣上了九千多塊美金。言語飛的教授走來，笑容滿面地向言語飛道喜。
「恭喜！恭喜你，Phil。第一次辦個人展，就這麼成功，不簡單！」
「謝謝教授。這都是運氣好。」
肖揚朝他們走來，言語飛簡短地把他介紹給教授。教授意味深長地打量著肖揚，伸出手和他握手：「想必這位就是語飛的繆思了。」
三人客套一回，肖揚暫時走開去幫忙收拾沒賣掉的畫作，讓語飛和教授繼續談話。
「教授，我覺得我又遇到瓶頸了。好像畫了肖揚以後，我其他東西都畫不出來了。」
「正常。」夏綠蒂教授笑道：「藝術是活的，遇到瓶頸很正常。遇到了，別放棄，想辦法跨過去。之前你不是也遇到瓶頸嗎？」
「萬一，我以後都跨不過肖揚的瓶頸呢？」
「你為什麼認為他是你的障礙呢？」教授慈藹地問。
「因為，我覺得……是他成就了我，不是我成就了我。」言語飛攥緊拳頭說。教授注意到他的狀態，只是微微笑了笑。
「藝術嘛，很多時候，是他成就了你，你也成就了他。我們雖然向世人吶喊自己的獨特，但其實，我們的獨特也仰賴其他人呢。」
個人展下午就結束了。飛揚二人走出展覽中心，肖揚提議吃完飯後，去某個書店一趟。
「咦？為什麼？」言語飛問。
「我也想逛一逛。」肖揚笑答。
進去書店以後，肖揚拉著言語飛到擺畫具和顏料的地方去，連拿幾個顏料問語飛：「你覺得這個怎麼樣？」
「當然很好啊，好貴，這牌子很貴。」語飛答。
「我給你買。」
「哦？那我還想要不少東西呢。」言語飛熟練地拿起其他早就想買，卻嫌貴的東西。
「盡量拿，我通通給你買。」肖揚眼也不眨地說。
「聖誕節還沒到吧？這麼大方？」
「我這陣子拿到不少報酬，該給你買好東西。」
「那以後的伙食費……」言語飛開玩笑地問。
「我出。」肖揚突然低身，親了言語飛一口。
「哎呀。你這大野狼。」言語飛閃了一下。
結帳的時候，看著帳單上的數字，言語飛心裡不是很好過。那股憋著的自卑又冒出來了。
「他成就我？我成就他？可是他自己先成就了自己，我算哪根蔥呢。」言語飛心中這麼說。「說到底，他和我是不同世界的人。他這樣替我買東買西，更讓我覺得我很沒用，是我佔了他便宜。」
出了書局，兩人走在往地鐵站的路上。肖揚開了口。
「我找到一間新公寓。很寬敞，有很大的空間適合作為你的畫室。」
「你去看公寓？」
「那公寓離你的學校很近，以後你不用擠那麼久的地鐵。也離我以後的舞團近。」
「……」
「你怎麼不說話了？」
面對肖揚的好意和愛護，言語飛卻感覺到自己更加悲涼。
「你搬去住吧，我住在原來的公寓，就很好。」言語飛不冷不熱地說。
「你不搬，我也不搬。」肖揚敏感地發覺他有些不對，雖然不知是哪裡不對。
「何必呢？那是你掙來的。」
「我想和你共享我掙來的。」
「我不想要。」
「為什麼？過去我落魄，你不也幫了我好多？」
「啊，我現在是落魄了。」言語飛慘然一笑。
「沒有，怎麼會？」肖揚急了，「你幫我，我幫你，我們不是一塊兒的嗎？」
「我們才不是一塊兒的。你在那邊，」言語飛指著天邊一朵雲，「而我在這邊。」他指了指自己。
肖揚莫名其妙。「什麼意思？我不也在『這邊』嗎？」
「你還不明白嗎？你是天才，我是庸人。你有大好前程等著你奔去，停下來等我做什麼？」
肖揚一手握住了語飛的一隻手。「我願意等。」
言語飛意氣用事地想甩掉他的手，卻被牢牢抓住。為了不在街上弄醜，也就算了，讓他一路牽著手，坐著地鐵回到家。
回到家，言語飛便不說話，自顧自地去沖澡；沖完澡，就躺到被窩裡悶著。肖揚趕緊地洗了澡，小心翼翼鑽進被窩，輕輕地從語飛背後環抱他。
「對不起。」肖揚將臉埋到與飛的頸背，低聲說。
「道甚麼歉？你又沒做錯什麼。」言語飛心裡不好受。
「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發火。」肖揚摟緊了語飛，「你不是庸人，是我的愛人。」
言語飛嘆了一口氣。
「別走，別離開我，飛。別離開我。」肖揚輕吻了一下語飛的後頸。
過了兩天，肖揚跟隨著舞團前往西岸，準備巡演兩週。
言語飛無精打采地啜著咖啡，從地鐵站出來，走回公寓。藝術創作的瓶頸還沒那麼快放過他，《天鵝湖》裡的『魔咒』仍然困擾著他。
「白天鵝和齊格飛都受到魔咒的約束，施咒的是巫師羅巴特。」言語飛回想看最後一次《天鵝湖》演出時，在表演小冊子上，看見的因內斯註解。「『羅巴特的詛咒，就是王子逃避不了的現實。』對我來說，我的『羅巴特詛咒』，是身為凡人的庸材，還是……？」
他不得不停下思考。他看見公寓大門前，王叔和另一位年長男子交談。那位年長男子是言語飛再熟悉不過的人。「羅巴特。」言語飛喃喃地說，王叔發現言語飛，笑呵呵地和年長男子說了幾句話，那男子轉過頭來找言語飛。
「爸。」言語飛忐忑不安地向父親走過去。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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