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戀愛的季節
第14章 冒犯者殷離
1.
F大附近的楓林四村社區,57號樓401室,只住了說不得和韋一笑兩個人,但說這是兩個人的生活,並不完全正確,因為時不時就會冒出第三個人來。
比如說,周顛。
周顛第一次見韋一笑,兩人就不對盤,雖然無意之間把韋一笑塞給說不得當了同租室友,仍然看他不順眼。
周顛每次來蹭飯,見到韋一笑,講上兩句話,就開始橫挑鼻子豎挑眼。韋一笑常常當沒聽見。但對這種冷處理,周顛並不買帳,只會說:“有話不講、有信不回、有屁不放、有架不吵的,都是王八蛋。老子最討厭這種鳥人了。”
但韋一笑若真的回應他,嘲諷全開,他又要氣得哇哇叫。
這兩人彼此看不順眼,說不得夾在中間。有時他覺著看不下去,兩頭化解。
他對周顛道:“韋一笑那傢伙不就是性情冷僻了點,又不是人品敗壞,你老針對他幹什麼?”
周顛憤憤:“他分明在心裡瞧不起老子!”
他對韋一笑道:“周顛脾氣暴躁,說話太快,不經大腦,他對老朋友也是這個德性,你左耳進右耳出就好,不用介意。”
韋一笑道:“你確定他有腦子?”
說不得:“……”
所謂“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說不得試圖塗抹漿糊不成,乾脆抱著一種好似坐觀家裡小貓小狗打架玩、你推我一下我呼你一爪的態度,讓他們倆自由敵視去了。
當然,除了周顛,還會有其他人。
2.
這個夏天很長,立秋了還是一直很熱,九月的第一個週末下了一場大雨,登時涼爽很多。
九月的第一個週六,韋一笑下午2點準時起床,一如往常,洗漱之前,血壓偏低,表情凝滯,誰也不理。
他出門穿過餐廳,從正在廚房做菜的說不得身後經過。
說不得聽見身後動靜,知道是韋一笑,他正忙著看鍋裡,也沒空理會,忽然想起點什麼,回過身來:“喂!”
可是韋一笑已經進浴室了。
他鎖門,轉身。迎面對上的就是一張年輕女孩子剛洗過的素顏,短髮的劉海上還沾著水珠,更顯得眉目清潤。
那個女生個子不高,是南方城市女生的常見身高,一眼看去很瘦。
她一隻手撐在浴室的鏡子上,微側著頭看他,忽然微微一笑,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嘴一張,用聲線中最高的高音尖叫著。
說不得把鍋鏟一丟就往浴室沖,他到門口時,正好韋一笑拉開門出來,面無表情,背後不遠站著那個短髮女生,抿著嘴,不講話。
說不得問:“阿離,怎麼了?”對韋一笑道,“你幹什麼了?”
韋一笑瞥了他一眼:“你覺得我幹什麼了?!我在你心裡是什麼人品?”回身看著那個站在門邊、穿白T恤黑色運動短裙的短髮女生,對她道:“小姑娘,你擋我路了。”
那女孩子一笑眼睛彎彎的,很是自覺地靠邊站,給韋一笑讓路,讓他關門獨佔浴室去了。
說不得看著她,等解釋。
“其實是因為,剛才有只蟑螂,突然出現在牆上啊!”
她活靈活現地用手指比劃蟑螂爬過的樣子,扯起謊來面不改色,故作楚楚可憐的驚恐狀。
說不得有點懷疑:“是這樣麼?你不怕老鼠,怕蟑螂?看到老鼠面不改色的,一隻蟑螂就尖叫?”
2分鐘後,韋一笑從浴室出來,說不得還在廚房裡。他過去帶著三分不悅地道:“我好像跟你說過帶女生回來,要提前講!”
說不得看起來想拿鍋鏟照他頭上來一下:“那是我妹。”
“你哪裡突然冒出來一個,跟你長得一點都不像的妹妹?”
“誰說她跟我一點都不像了?你不能光看體型,你要看五官!”
韋一笑道:“五官也不像。”
“你要仔細看。”說不得道,“畢竟不是親妹妹。她是我小姑姑的女兒,叫殷離,在F大心理系,剛才忘了讓你們倆相互介紹了。咦?”他游目四顧,“人跑哪裡去了?阿離,阿離?”
說不得一時沒有看見人,回頭看看韋一笑,他頭髮是幹的:“你是不是被阿離氣到了,只洗了個臉,就出來了?”
韋一笑:“這丫頭簡直豈有此理。”
3.
這時候,那個叫殷離的女生,正在韋一笑的房間裡,左顧右盼。
光線有點暗,沒有開空調,房間裡也不怎麼熱。
她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原來這房間,普通窗簾外面,還加掛了一層遮光布材質的窗簾,難怪更陰涼。
她向外張望了一下。下午2點,陽光已經轉向西南,這個房間靠東北,窗戶朝東,此時看出去,當然看不見太陽。
她站在窗邊,環視整個房間。桌子上有筆記本、滑鼠、數位板,一隻水杯、一個筆筒,幾張紙,還有一個小小的灰色金屬鐘。
床上鋪著竹席,在通常是放枕頭的位置,擺著一本書。
她好奇,就過去拿起那本書來看。是一本硬殼的《西域通史》,看封面很舊了,翻開來書頁卻挺乾淨,看來它的主人沒有在書上寫寫劃劃的習慣,或者它根本就沒有被讀過。
她放下書。
除此之外,整個房間裡沒有一本書、牆上沒有一張畫、四周沒有一點裝飾物,她低語道:“好冷清的山洞。”
走近書桌,散放的A4紙裡卻有幾張是滿幅的。殷離拿起一張來看,對著右下角的那個Fledermaus的簽名,若有所思。
“你在這裡幹什麼?”韋一笑出現在門口,微皺著眉,看向這個難以捉摸的短髮女孩。
殷離放下那張紙,大大方方、理所當然、特天真無邪地道:“在老哥家裡,四處走走啊!”
韋一笑來到窗前,拉開了窗簾。
光線驟亮,房間裡霎時光陰變幻,黃昏變成白晝。殷離仰起面來,皺了皺她的眉。韋一笑比她高20多釐米,居高臨下瞪她一眼。
殷離目光流轉,毫不客氣地瞪回來,然後又在韋一笑開口說任何話之前,忽然間,笑得一臉陽光燦爛,接著一個轉身,跑掉了。
韋一笑:“……”
韋一笑再從房間出來的時候,殷離又不見了,而說不得還在廚房奮鬥。
他靠在牆上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道:“兩點多了,你怎麼還沒做完午飯?!”
說不得道:“馬上就好了!你也不至於就餓死了嘛!阿離都沒有叫,你叫什麼?”
“你這句話,可以算作是指責嗎?”那個奇奇怪怪的短髮女生,從浴室冒出頭來,手裡抓著一條洗衣機洗好甩幹的半濕半幹床單,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轉,就透出股小狐狸似的狡黠。
這是殷離對韋一笑講的第二句話。
韋一笑:“我為什麼要指責他?”直覺出一股陷阱的味道。
殷離拖長聲音“哦”一聲,繞得百轉千回,笑道:“其實是老哥去學校看我了,本來說在外面吃飯的,他又不喜歡,寧願回來做飯,所以我們就去超市買東西,到家都1點鐘了——你不用生他的氣哦,餓了先吃根香蕉好不好?哎呀,老哥,我先去晾床單了。”
韋一笑怎麼聽怎麼覺得,殷離的語氣和用詞,都透著詭異。注視著她在陽臺上走動的背影,他問說不得:“為什麼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她?”
“她這個學期升大二,開學剛剛搬搬到這個校區來。以前的那個校區在郊區,從這裡過去要4個小時,太遠了。”
“現在專門跑來給你洗床單?”
說不得無語:“……那是她自己的!宿舍一樓的公用洗衣機壞了,大件的東西她手洗不動,正好要過來吃飯嘛,就拿過來洗了。”
韋一笑道:“你妹好像不是省油的燈……”
說不得不悅道:“你這是什麼評價?!”
4.
那天中飯很豐盛,不愧說不得做了一個多小時,有筍燒鴨塊、糖醋小排、白菜火腿、西湖牛肉羹、紫菜壽司。
韋一笑習慣性不怎麼說話,殷離卻吃得讚不絕口,把說不得誇得飄飄然。
殷離道:“就是筍燒鴨塊,沒有學校東二食堂三樓做得好。”
說酒店大廚就罷了,說比不過食堂的師傅,說不得就不能接受了:“哪裡不好?”
殷離道:“那邊會加很多辣椒啊,燉得入味,鴨肉特別香。”
說不得道:“我還以為你是不吃辣的,以後你來吃飯的時候,就加點辣吧。”
殷離笑道:“老哥真好,我會經常來蹭飯的。”
以前如果一起吃飯的話,因為飯菜主要是說不得做的,韋一笑只是幫忙洗菜切菜,吃完飯,洗碗洗鍋這些事,當然歸韋一笑。這次也一樣。
他去廚房洗碗,過了一會兒,說不得把桌上餘下的幾個盤子清空了送過來。
韋一笑道:“你好像其實根本不瞭解你妹妹嘛。她吃東西的基本口味,你都不知道。”
說不得聳聳肩,小聲說:“我小姑姑嫁到外地去了,隔著兩百公里。我第一次見殷離,是14歲跟著家裡去吃她的滿月酒,她就是個粉紅的小團子。再下一次,就是我17歲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的那個暑假,她媽媽帶她來吃我的慶賀酒席,那時候她還沒上小學呢。後來就是我大學畢業之後,她跟媽媽來旅遊,見了兩次。上一次見,是1年前她新生報到的時候。全部加起來,都沒有超過一隻手的數。你說,我能跟她有多熟?”
韋一笑:“可是她看著跟你很熟。”
“老實講,我覺得她看著跟誰都很熟。外向,跟人自來熟。”
“你們那裡,女兒出嫁之後,看望父母是好幾年才有一次的?”
說不得:“……”
“當我沒問。”
殷離在客廳裡,遠遠看著他們兩個人在廚房裡的背影,笑眯眯。
5.
吃完飯,已經3點多了,殷離跟說不得閒扯聊天,韋一笑在陽臺上發呆——發呆是他正常生活的一部分。
4點多的時候,殷離便說要回去了。
說不得道:“不留下來吃晚飯麼?”
殷離搖搖頭:“親愛的老哥,不了。昨天才搬過來,寢室亂得很,我還回去收拾東西呢。”
說不得道:“哦。這個壽司你喜歡吃,剩下的你都帶回去好了。”拿保鮮袋裝好,再套一層塑膠袋,放進殷離的雙肩背包裡。
殷離到陽臺上,九月太陽還是很好,床單2個小時就幹透了。她把床單疊好,收進背包裡。
她這就跟說不得道:“我回去啦!”
然而她在門口換鞋時,忽然回頭,跟韋一笑微微一笑:“你和我哥往廚房水池前一站,看著好配哦。”
韋一笑:“……”
殷離轉身向說不得擺擺手:“老哥再見。”翩然而去。
殷離下樓了,說不得還沒明白:“嗯?那話什麼意思?”
韋一笑揚起眉:“你難道以前就不知道,你妹是個同人女?”
“什麼叫同人女?”說不得道。
韋一笑:“自己搜。”
說不得立刻拿出手機搜索“同人女”:“‘同人女一詞起源於日本,指進行同人創作的女性群體。多數人認為同人女就是腐女。腐女……全稱腐女子,是指喜歡BL,也就是男男愛情的女性。’”
說不得道:“咦,這個,周顛跟我科普過啊。不過他當時說的直接就是腐女。”
“周顛為什麼跟你科普這個?”
“因為他前同事和現同事裡,都有這樣的女生啊。還跟他講,這是一股重要的消費力量,現在東亞的偶像團體內部,兩個年輕男性故意表現得很親密,已經是標準的偶像營業行為了,可以增加粉絲量,俗稱‘賣腐’。所以讓他編故事、寫文案的時候,也可以考慮增加一點這種內容。”
韋一笑:“……”
說不得放下手機:“我怎麼覺得,你已經對阿離有意見了?”
“因為我不喜歡別人意淫我。”
說不得想了想:“你再不高興,也只能禁止她當著你的面說,不能禁止她想啊。”
6.
殷離到學校,5點鐘差一刻。
她踏進學校,回到自己的宿舍,F大這個校區,西宿舍區的八舍204室。
寢室裡,她的所有東西都還亂糟糟的。室友儀琳已經把自己的一切收拾得差不多了。
而殷離昨天晚上沒有收拾東西,今天又去見說不得了。地上堆著三個箱子,衣服、書籍、生活用品,大半還在箱子裡。
“唉,一想到要整理這麼多東西,就覺得討厭。”
“你快開箱吧,說東西要怎麼放,我跟你一起整理。”儀琳道。
殷離道:“不忙。這是我從我哥那拿來的壽司,這是我在後門買的栗子餅,我們先吃了再來收拾吧。”
儀琳問她:“你哥好嗎?你去他住處,房子漂不漂亮?”
殷離哈哈笑:“我覺得我哥是在給人當田螺先生哪!”
(說不得是殷離母親方面的親戚,是《恣意而生》的設定,原著不是。《恣意而生》裡,張無忌不是殷離父親方面的親戚,也跟原著不同。現代社會,表兄妹是不會談戀愛的。F大是好幾個大學糅合起來的,不要帶入某個很具體的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