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相處的模式2
1.
中午12點,說不得回到家。假期這七天他都上半天班。暑期結束兩個月,还是人流手術的高峰,手術預約不少。但如果連著上七天班,別說他不願意,麻醉師老爺子也不樂意,還是算了吧。
他進門,看見韋一笑坐在餐桌旁,面前半杯麥片,兩個雞蛋。
之前他在手術室。殷離先是打他手機,沒人接,然後打住宅,最後打診所的電話。他當然知道,是誰把韋一笑吵起來了。
說不得道:“阿離可能跟你八字不合吧?哈哈哈。”
“那這麼說,跟我八字不合的人可太多了。”韋一笑伸了個懶腰,“放假時間,殷離大清早催命一樣,找你做什麼?”
“她有一個室友的叔叔懷疑是得了肝癌,想來看病,問我有沒有熟人。”
“殷離看起來,不像喜歡招攬這種事情的女生。”
說不得笑:“我也這樣說。她倒問我,難道周顛或者韋一笑的家裡人生病了,你也當作沒聽見嗎?”
韋一笑:“……”
說不得搖搖頭:“我只好幫她找人啦。我那個在F大醫附一神經外科的同學,現在在國外進修,時間比我們晚十幾個小時,我前面找他,沒打通電話,可能已經睡覺了。吃晚飯的時候,你提醒我一下這事。不乘他剛起床找他,等會他進了手術室,更不理人了。”
但韋一笑道:“我要出去,跟人簽賣身契。晚交通高峰之前,不見得能回來。”
“賣身契?”說不得道,“你要去領結婚證嗎?”
“結!婚!?”
“你又不肯受雇於人,結婚證就是最接近賣身契的東西了。”
韋一笑仿佛認真思考了一下:“說得很對。但你這樣說,不會被你父母揍?我去簽個畫稿的合同,不是結婚。”
“這樣也叫賣身契?”
“現代社會,人又不是一次性賣掉的,而是一片一片賣掉的。”
“……”
說不得拉開冰箱的門,準備做午飯,結果從冰箱冷藏室抓出一隻小型怪獸。
“你老人家,以後能別拿土豆雕東西了嗎?”說不得道,“你小時候就沒有被教育過,浪費糧食可恥?”
“嗯,我小時候被教育過的事情,還多呢。”韋一笑道。
說不得道:“想必已經被你一個一個都違反過了吧。”
“不太確定。”
“你是怎麼做到被教育不成功的?”
“只要把榮譽感廢掉就可以了。”
說不得:“……”把那只小怪獸丟回冰箱,“這個只好晚上蒸熟了做土豆泥了。”
說不得開火燒水,準備下麵條,又從冰箱裡拿出前天新拆的一罐子蟹黃,自家做的,沒有防腐劑,還是儘快吃掉吧——煮個面正好。
韋一笑跟他說了句:“做你自己的份就好了。”吃完了他的“早飯”,準備出去。
他出門的時候,把廚房裡的垃圾順手帶下去,忽然想起來,問說不得:“你死掉的金魚,要不要給樓下野貓?”
說不得抗議:“喂喂喂!誰跟你說,可以拿去喂貓的!”
“尊重物質循環而已。”
“那你死了,我也可以拿你去喂貓嗎?”
“隨便。”韋一笑毫無所謂,轉身就走了。
2.
整個下午,說不得都頗感無聊。
無聊到把J大醫學院附屬第十人民醫院和F大醫學院第一附屬醫院的網頁,各個版塊翻了一遍。想起在醫院實習時,冷謙每天穿過人群、在病房進進出出的樣子,還有那些他已經遠離的生活。
自從他決定要從大醫院辭職、去開個小診所的那一天開始,他和留下來的同學同事,就等於分道揚鑣了。
當初彭瑩玉和張中都勸過他,那過於冒險。
冷謙算是什麼都沒有說,只問了他一句:“你想好了?”
做一件事之前,應該想好。而已經做了之後,是應該不要多想。
周顛曾經開玩笑說:“如果家人生病、住院什麼的,對醫生不知根知底,或者掛不上專家號、床位緊張,可以找冷謙和張中,利用大醫院的資源。老彭還可以找張中幫忙,跟醫院裡管藥品招標的牽牽線。冷謙那種死木頭,就算了。找你,就只有一個用處——處理幹壞事的後果,不留下記錄。”
當時說不得笑嘻嘻回道:“你可以夥同你的老婆大人去搶銀行,她拖著你來懇求我挖子彈的時候,我爭取不弄爆你的動脈大血管。”周顛立刻跳起來要揍他。
在他發呆的時候,他的手機又響了,一個人的專屬鈴聲——他女朋友。
“寫論文,寫得煩死啦……”
她這個學期,已經是研究生第三年的上学期了。畢業年,正是愁論文的時候。碩士到底不像本科生,本科生畢業論文,有個形式就好,碩士可就要認真考核學術內容和嚴謹性。而除了畢業論文之外,學校規定還要在核心學術期刊上發表一篇學術論文,才可以提交論文答辯。兩篇論文,簡直就是兩座大山。
她跟說不得抱怨,投出去的那篇論文,給學報的審稿人一審二審三審,過一陣子出一個修改意見,本來的思路被攪得亂七八糟,改來改去之後,現在還要整體大修,簡直不知道從哪裡下筆了。
“我現在想起這篇論文就噁心,打開筆記本電腦就煩……”
說不得安慰了她一會兒,道:“要不,我去學校陪你?你把電腦帶出來,我陪你寫論文?以前,有個小混混,大字不識,最討厭讀書寫字,可是有一天,有性命之危,必須在限定時日之內學會限定的方塊字,那小子根本就坐不住,只好找個美人來陪著,才勉強學得進去。陪讀的美人,相當腐乳之于白粥,醬油之于白切肉,我勉為其難,來充當一下好了。”
她幽幽地道:“我怎麼沒發覺你有這個功能……”
“現在發覺,也不遲。”
她似乎看了看時間:“現在都幾點了?等你到了,就快黃昏了。你又不能進女生宿舍,附近也沒有什麼安靜點的地方。”
說不得聽見她這樣講,也就算了。於是說,我去網上買些各色零食給你,煩了,就吃一點,熬過這半年一年,就好了。
她說了聲“好”,就掛了電話。
3.
說不得放下手機,走到客廳的陽臺上。下午的陽光很好,已經沒有盛夏那麼灼人,但仍不失熱度,晴暖的風中有一點香甜的氣息。想必是社區裡桂花又開了。
又開了。
又。
又一年過去了。
世界仿佛毫無改變,而所有人又老了一歲。
也並不能說,大家什麼事都沒有做。
周顛跟著公司的團隊做了一個新遊戲的開發。他看了幾千個病人、講了無數句醫囑、做了n台人流手術。韋一笑畫了很多畫、看了很多視頻、很多書,廢掉的草稿很厚。殷離從大二變成了大三、還談了戀愛。
但世界,確實還是這個鳥樣子,時時刻刻有人出生或者死去,時時刻刻有人狂喜或者慟哭,而它巍然不動。
真是無聊之極。
韋一笑曾經對他說,如果現在天下大亂,你可能反而會高興。高興這個詞也許不太對,精神百倍,可能更接近一點。
他當時反問說,你呢?
韋一笑說,都一樣。
他覺得那傢伙簡直在敷衍他。
晚上,他又給冷謙打了幾個電話。還是沒有打通。
說不得一個人,無聊地吃完了自己做的晚飯。芝士土豆泥,蟹粉豆腐。極其懶人的菜。
飯後,他看了看客廳小魚缸旁邊,躺在碗裡的那條死了的金魚,收拾了一下,拿著一個紙盒,端著它出去了。
韋一笑9點半才回來。
“交通高峰7點半,就差不多了吧。”他說。
韋一笑道:“吃完飯,順便去看了場電影。”
“一個人去看電影,難道沒有受到來自情侶的一萬點傷害嗎?”
韋一笑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轉身發現死魚已經不見了,他問說不得:“你是不是拿了個勺子,乘著天黑,去社區綠化帶,挖坑葬魚了?跟林黛玉葬花一樣?”
說不得道:“也可能是拿去喂野貓了呢?也可能是沖馬桶了呢?”
韋一笑:“……”
4.
明天,又是手術。還是無聊的一天。臨上床前,說不得這樣想。
淩晨他睡得正沉的時候,被一陣敲門聲吵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坐起來,問了一聲:“誰啊?”然後才清醒過來——這個時候能敲他臥室門的,除了韋一笑,還有誰。
“怎麼了?”他從床上爬起來,下地,開門,問道。
“你把手機忘在客廳了。”韋一笑把他的手機遞給他。屏幕上冷謙的名字,正伴隨著鈴聲閃爍不已。
“你幫我接一下,又能怎麼樣?” 他對韋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