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彆扭的除夕夜
1.
除夕當天,殷離11點起床。整個房子都很安靜,仿佛只有她一個人在。
她吃了兩天自己做的飯,已經不想吃了,打算恢復之前的生活,叫外賣。她前幾天都是按說不得的推薦,叫的附近那幾家館子。
然而除夕這天,附近本地人開的館子也歇業了。
殷離懶得再在外賣app上細看,叫了個KFC全家桶,倒是很快就送到了。
她一個人坐在餐桌邊,吃香辣雞翅,酥皮的碎屑掉得桌子上和地上都是。
她低頭看了看,沒有關係。反正韋一笑也不會起那麼早。等他起床,她早把亂七八糟的現場打掃過了。
殷離在想像今年的除夕之夜。
昨天她還在對韋一笑冷嘲熱諷,說他肯定是鏡像神經元不知道哪裡壞掉了,所以才會天生共情能力特別差。
而他什麼特別反應也沒有,還說:“你不能歧視天生的disability。”
天下怎麼會有這麼臉皮厚的人。
殷離實在是不能想像她和韋一笑,和和氣氣在一起過年。
她想,會不會是晚上7點,她隨便吃點什麼,然後就躲進房間,一個人對著電腦,隨便看點什麼電影,午夜12點,上床睡覺。
好淒涼啊。
但是要她想像,去邀請韋一笑一起做飯或者一起出去吃飯,她立刻覺得牙疼。
這時候,殷離的手機響了,是媽媽打來的。
她問殷離。你一個人在哥哥的房子裡過年,難道今天你還吃外賣嗎?
殷離才反應過來,說不得肯定沒有把韋一笑提前回來這事告訴她媽媽。要是聽說女兒跟一個陌生男的,共處同一個屋簷下,媽媽百分之百早就從家裡過來,強行帶她回家了。
殷離決定也不說。
“我叫了KFC全家桶。夠吃一天了。”
“你不要這樣苦著自己。”
殷離想,這算什麼苦,嘴上還是答應:“我會叫一個別的外賣,吃點正經飯菜。”
“你好些了嗎?”
面對媽媽這種問話,要如何回答呢。她還是報喜不報憂:“好一點了。”
接完了媽媽的關心電話,又是一個電話。
說不得打來的,問她今天幹了什麼。
殷離跟他說:“起床,叫KFC,吃KFC。還能幹什麼?”
說不得最後問:“你跟韋一笑,沒有吵架吧?”
“沒。”殷離沒精打采,回答。
“真的嗎?”
“周顛以前跟我說:韋一笑要是不想吵架,別人跟他吵不起來。”殷離道,“所以,當然沒有吵架。”
說不得道:“沒有吵架就好。我回家之後,給你訂了一份外送的年夜飯,江南館子。留的是住處的固定電話。前幾天忙,我忘了跟你說了。我一會兒把訂單號和飯店的電話都發給你,要是6點鐘還沒有送到,你就打電話催一下。不過,那個時候,我不知道韋一笑會回來,所以訂的是一人份的。”
殷離:“老哥你……”
“哈哈哈,”說不得笑道,“你們倆都要乖啊。新年快樂!”說完把電話掛了。
殷離無語。說不得等於告訴她:今天其實,有現成的好吃的,至於要不要跟韋一笑分,她自己決定。
這也太陰險了。
我才不要去跟那個傢伙主動示好呢!打死也不要!
殷離決定奉行鴕鳥政策,就當這件事不存在。如果飯店生意好到爆棚,違約沒有送來,那就最好了。
她打定了這個主意,立刻收拾了餐桌和地上,拿上KFC全家桶,回房間。
打開電腦,不想畫畫,開始看電影。
等她連著看過三部恐怖片,外面的天已經完全黑了。
新的片子裡,那怪物要出來,還沒有出來,正一片詭異的寂靜時,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殷離整個人一激靈,然後才反應過來——是真實世界裡,自己身後的門。
2.
“7點半了,出來吃飯。”韋一笑的表情和語氣,既正常又平淡,好像殷離和他之間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的不愉快。
不知道說不得後來有沒有另外給他打過電話。
殷離遲疑了一下,不過饑餓感到底戰勝了面子,“哦”了一聲,帶上門出來了。
龍井蝦仁、響油鱔糊、西湖醋魚、東坡肉、冬筍菜心、杭椒牛柳。
這些和旁邊的披薩、炒飯放在一起,看起來也太跨界混搭了一點。
前面那幾個應該是說不得訂的年夜飯,大概上桌之前韋一笑把一次性飯盒給扔了,換了家裡日常的盤子,只可惜量少了點,堆在盤子中間,跟法國菜似的。
韋一笑可能也不太想跟殷離聊天,手裡拿著平板,不知道在看什麼。
殷離一看見韋一笑,恨不能立刻看他把一碗湯潑在平板上,自己來高興一下。左右看了看——沒有湯。
電視提供了一點背景雜音。殷離假裝對電視播的東西感興趣,一邊盯著屏幕,一邊拿起一塊披薩來吃。她咬了一口發現,披薩好像已經涼了又重新熱了一次。吃了一半,殷離終於忍不住低聲道:“難吃。”
“不想吃,就不要吃了。”韋一笑道。
殷離恍然。披薩和炒飯,肯定是韋一笑另外叫的外賣,批評他買的東西等於批評他的品味。不過既然已經批評了,不如索性批評到底。
旁邊那個炒飯,上面有切成一段一段的魷魚須,大概算是海鮮飯吧。
殷離又挖了一勺子那個,準備吃完說點諸如“這麼難吃,這家店沒有倒閉,一定是因為它的顧客味蕾差勁,什麼垃圾都吃!”之類的話,結果……
其實還挺好吃的。不像那個大名鼎鼎的西班牙海鮮飯Paella,料都完整地鋪在上面,這個海鮮飯的海鮮,切得碎一些。殷離仔細一吃,嘗出了魷魚、蝦仁、瑤柱、烏魚籽,也有一點檸檬的清香。
殷離又吃了一勺子。可惜沒有青口貝或牡蠣。不過,這也已經挺好吃的了。
她不習慣說違心之言,最後只好說:“這家的海鮮飯還行啊……”
韋一笑看了她一眼,道:“承蒙誇獎。”
殷離心想,我誇人家飯店呢,關你什麼事。
不管怎麼說,兩個人總算是平和安靜地坐下來,吃了一頓年夜飯。
殷離一邊看手機,一邊假裝在看國家電視臺的春節晚會,韋一笑在看平板,互不打擾,看起來還挺和諧的。
這一片表面的安靜祥和中,忽然傳來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嘯,把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哪來的慘叫?”韋一笑放下平板站起來,“好像是你房間。”
“呃,我前面在看電影,忘記關了。”殷離訕訕,連忙去了。
除了這個小烏龍,就沒有什麼別的插曲了。
8點多,韋一笑就先回自己房間了,他把電視遙控器找了給殷離:“想看什麼你自己看。剩菜記得倒一下,盤子可以放在水池裡。我睡覺之前來洗。”說完就走了。
殷離對國家電視臺辦的春節晚會,沒有什麼興趣。隨便換了幾個台,一樣無聊。還是回去房間看恐怖片好了。
她倒是還記得韋一笑說的話,把盤子都清空了,披薩還剩下兩塊,放進冰箱,空盤子泡在水池裡。實在是閑得無聊,倒盤子既然已經把手弄髒了,索性把盤子一起洗了。
3.
回到房間,看恐怖片。她一邊拿眼角餘光看電腦,一邊在Talks上給關係比較好的同學發拜年資訊。
多數人也只是回一條現成的祝福段子。
阿紫沒有回她。這也正常,阿紫才不理會什麼禮尚往來呢。
她問儀琳在幹什麼。
儀琳回復說,她跟嬸嬸、弟弟在自家老宅守歲。弟弟在旁邊看一個英語的電影。嬸嬸在算辦白事收到的錢。眼前爐子裡燒的煤,還是跟鄰居借的。
“希望新年裡,菩薩保佑,老天不要再為難我們家了。”
殷離回她:“會的。”
一邊又忍不住想,就算世界上真的有神,神也愛人,但地球上有這麼多億個人,人的祈禱,Ta或者Ta們都能收到嗎?都來得及回應嗎?如果要排序,按照時間順序嗎,還是另有什麼優先順序?
過去,儀琳的祈禱,都沒有生效過,她懷疑過她信的菩薩嗎?
11點多,殷離的手機響了,一看是阿紫打來的。殷離覺得自己受到了驚嚇。
“你在哪裡?宿舍嗎?”她一接起來,阿紫就問。
“不是。我表哥住的地方,離學校不遠。”
“他也不回家過年?倒也不錯。”阿紫淡淡地道。
其實跟殷離過年的人,根本不是說不得,但是這個要跟阿紫解釋起來就太麻煩了,殷離只 “嗯”了一聲,問阿紫:“你不跟家裡人一起守歲看電視嗎,怎麼有空給我打電話?”
“我現在不在家裡。你猜我在哪裡?”
殷離聽見有風聲,猜是在室外,於是道:“在外面看煙火?”
“墓園!哈哈!翻牆進來的。”阿紫笑聲冰冷,“我在我姐的墓旁邊。”
她講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殷離在電話裡只聽見她的鼻息,然後她接著道:“媽的,隔著這麼遠看過去,他的Pose擺得真好看。我他媽的現在就想弄個幾十立方米的水泥,照頭給他澆下去,立刻就是一個現成的塑像,可以立在廣場上,取名叫做‘守望’。”
“他愛的是一個已經死去的女人,我愛的是什麼呢?一個體現忠貞愛情主題的塑像?”阿紫咯咯地笑,“我有時候分不清楚,他到底是一個活人,還是一個符號,一個象徵物?我想,一定是我糊塗了。”
殷離問:“阿紫,你是不是又喝酒了?”
“一點點。”
殷離道:“阿紫,你姐夫不可能既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又是一個抽象的象徵物。”
那種求而不得的痛苦,如此銳利,相隔千里,一樣射穿她的胸臆。
“人,為什麼要為這種事情,痛苦?阿紫,你知道嗎?”殷離問阿紫。
“我怎麼知道呢?”阿紫回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