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德法克,意指肏他媽的混蛋,用來尊稱這枉為人父最適合不過。自從雨順丟掉電視至今兩天,每逢世鋒提及老爸,開口閉口便是馬德法克,連本來老是勸解別為身外物着惱的世稜也忍無可忍,學起了大哥的口吻,開口閉口馬德法克。
皆因雨順發現兒子所謂的暑期工,竟是非法販賣破解程式,便義正辭嚴地把電腦鎖住了。你看,倘若只是鎖住電腦開機密碼,他倆大可啟用命令提示符作強制執行,但不,雨順煞費苦心以大型保險箱實打實地把主機鎖起來,即使是課業需要用上電腦也不許。
於是兄弟前往該區綜合大樓的四樓圖書館,借用公共電腦。越過層層排列的鐵板書架、螺絲滲鏽;假天花燈盤老化失修、光線略暗,原該是知識寶庫卻彌漫着由汗液、皮脂混成的加齡臭,四處可見沒精打彩的老人吹免費空調打瞌睡。
也對,現下學生要麼去青年服務機構的自修室,要麼去明星導師的補習班,誰會貧困到特意前來借用電腦?
來到閒置電腦設施的區域,兄弟怔住,見着方塊型的陳舊電腦屏幕外殼泛黃,起碼十年沒有更新器材,不知還以為進了麥塊方格世界,快來揍樹、做工作台。與那些拆完又建的小水池大白象工程相比,這嚴重資源錯配逗得世鋒冷笑,假如將來也能當個兩面通吃的承建商,實在是爽得不要不要。
「別只想着省錢了,改去網咖。」哥哥叉着腰說。
「我不想遇到球隊的人,留在這裏吧。」弟弟嘆着氣道。
明擺着在鬧彆扭的世稜坐上轉椅,蹬地想要滑到桌前,轉椅腳輪卻被地毯的掉線和毛垢纏住、無法滾動,連調整座椅高度的升降拉杆也是壞的:「馬德法克!」
「噓⋯⋯」世鋒豎起食指示意保持安靜,雖不見得弄醒那群廢老有何不好,但過份喧鬧確會遭保安驅趕。
將失靈的拉杆當作韁繩,轉椅當作彈簧搖馬,他倆顛頭簸腦地移向前打開電腦,忍耐近五分鐘的緩衝條界面,總算能開啟瀏覽器時又是近五分鐘的網路龜速,七龍珠精神時光屋。
鍵盤輸入前天老爸談陰謀論的關鍵字,搜尋相關資料,竟看見谷歌網誌的文章標題寫着——「驚天秘密:撒旦是如何利用主流媒體荼毒我們的思想」,言明雨順把網誌文章當成事實照單全收了。鋒稜點選連結,摳着滑鼠滾輪往下閱讀,逐按開多個不同網站作比較,大抵猜到老爸誤信邪教。
該邪教打着基督教的旗號,以傳播真知識為口號,實情是集百家大成的內容農場,由首次十字軍東征所創立的聖殿騎士團講起,如何使盡欺訪手段當上中世紀的銀行家,而其嫡系後裔則組成了延襲至今、操控全世界的共濟會。
諸類陰謀論敘述也相差無幾,撇開真偽不談,可疑的是它們本同末異,細節上的偏差,反映說者目標性的偏差。
譬如,美國政府是萬惡根源,證明幕後金主的政治立場;西方醫療與藥業廠商勾結,唯飲雙氧水能醫百病,證明他們想兜售甚麼商品;繼而提高賭注,宣揚末日將至,呼籲信徒㩦同親友跟隨牧師登山祈禱,最終隕石沒有來襲,代表上帝有使命降任於他們,故穿越到別的平行時空繼續傳道,既能鞏固舊客,亦可拓展新客。
重點是資訊控制,通過揭示人類文明皆由假想敵所締造的世界觀,讓信徒把生活裏的不幸怪罪於它,培養非黑即白的二元思維;奉自詡先知的話語為真理,將反對聲音隔絕,報章、網媒、電影、電視,主流媒體必須是魔鬼化身,全不可聽信;讓信徒互相監督及舉報當中有誰不夠堅定,以節省洗腦方的管治成本。
兄弟甚至找到影音頻道,逾八百部影片,近八萬位訂閱,無語,下巴快要掉到鍵盤上了。
這讓他倆憶起兒時常追看的「星際揭密」,直至踏進青春期,開始批判性思考,便發現許多陰謀論研究者皆是受僱的喉舌,你大可藉着其論調所誘導的輿論方向,推敲出背後的利益陣營。就連向來對政治無感的志杰大叔,也因愛好身心靈,而致思想略有左傾成份,幸而他曉得尊重別人意見,與老爸大相逕庭。
「為何我們幾年前就看出蹊蹺的事,老爸活到幾十歲還如此盲目?」世稜喪氣地挨在椅背上問。
硬幣在世鋒的指背上翻滾,兩面同為女皇頭,他的答法自然也是一面倒:「他們希望活在一個自己可理解、可接受的世界裏,就算你丟給他們的答案有多牛頭不對馬嘴,肯定都會像小狗叼到骨頭般,珍而重之,咬着不放。」
講起話來不留餘地,彷彿哥哥早己深諳人性,倒是弟弟思前想後,着實不敢苟同。
「但這個世界有許多事情也是難以理解、無法接受的呀,只是懷抱希望就變成白癡仔,至於嗎?」
「你知道甚麼東西更不能接受嗎?」
「甚麼東西?」
「這個。」伸手指着電腦屏幕,點出曾有信徒因飲用雙氧水而送院的報導,世鋒漫不經心地說:「以後別想在家吃飯了。」
看到該則新聞視窗,世稜不禁仰頭發呆,良久未從老爸可能在飯菜下毒的推想中平復,瞟見大哥正要起座離開,他才回過了神,提議先到附近的餐廳吃飽再回家:「你先去點餐,我還要影印天文台的潮汐資料。」
「那,想吃甚麼敲牙告訴我吧。」語畢,世鋒轉頭先走。
然而在世稜把潮汐資料印出來後,他探頭探腦地四處張望,以確自己站在無人注意的監視器盲區,逐從背包取出多張證書、獎狀、聘函,自顧自地做起了小手作。
首先,全部單面複印兩張作為消耗品與半成品,使用間尺測量字元間距;然後,以美工刀割下消耗品的部份字句,按其尺寸對事先預備的紙條略加修剪,塗白膠漿貼在半成品上;接着,把剪貼覆蓋了原有字句的半成品放入打印機,再次選按複印;最後,刪除打印機內置硬盤中的掃瞄緩存備份。
大批偽造職業技能證書、偽造獎狀、偽造聘函入手,匆促收進牛皮公文袋裏,他稱心滿意的微笑、揹起背包,得儘快趕往餐廳與大哥匯合才行。
保鮮膜包裹住老爸預留的飯菜,擱在雪櫃冷藏,已吃飽回家的鋒稜正異乎尋常地賣力洗盤子,皆因雨順交叉抱臂的待在門前、上下打量着他倆:「這麼積極地想要替我洗碗,轉死性了?」
要回答好這個問題,兄弟必須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捂着良心講良心話。
「幫助洗碗只是家庭責任而已,你說對不對,哥——?」
「哇哈哈,對——!我倆參加了惜食義工計劃,體會到洗盤子有多辛勞。」
到底惜食義工計劃是甚麼鬼?聞所未聞,世鋒撒起謊來可謂信手拈來,算了,反正只要不必在家裏吃飯就可以,世稜連忙附和圓謊:「我倆負責給老人送飯和回收餐具,主辦機構會向義工提供晚餐,老爸再也不用替我們煮飯了!」
看見兒子如此懂事,雨順沒有絲毫猶疑,想必是自己戒酒多年以身作則,才養育出兩個滿有良善、回饋社會的好公民。他老懷養慰地回頭應允,該是時間去靈修讀經感謝上主了,轉身步回房間。
看來那個馬德法克不疑有詐,兄弟相視而笑、用沾着皂泡的乳膠手套擊拳相慶,至少暫時無需擔心食物中毒,按他倆的標準,已經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奈何這些小確幸只持續至翌日下午為止,這天是週末假期。
大前天和語芯約好同赴飛碟活動,而今正要出門,兄弟蹲在玄關門前,揹着裝滿器材的登山大背囊,為軍裝踝靴繫鞋帶。世鋒身穿中碼合身的煤炭黑皮革夾克,體型勻稱,橫豎看都俊氣;世稜披着大碼鬆身的苔蘚綠摩托外套,欲掩瘦削,反而更顯孱弱。
忽地,那個馬德法克把聖經抱在胸前,走到緊臨玄關的客廳喊道:「你倆要去哪裏!追飛碟嗎?」
通常預設答案連在問句後面,十有八九是要提出反對,況且這陰暗玄關不見得有多寬長,單憑雨順扯着嗓子、儼如從巷頭叫向巷尾的音量,便知情況不妙。不曉得追飛碟又違犯了哪則天條,總之忽悠過去就行。
「怎麼會?我們和朋友出去玩。」世鋒淡然回道。
「去玩去玩,揹着那麼多東西去玩甚麼玩?」雨順死心不息地追問:「追飛碟嗎?」
「燒烤用品來的。」世稜隨口編了句,逐不忿質問:「電視丟了、電腦鎖了,還要禁足嗎?」
「對,家居寬頻搞回來再說吧!」話聲剛落,哥哥速即拉門與弟弟竄出。
燒烤的藉口顯然沒騙過老爸,踢着拖鞋衝出單位,緊隨他倆從居屋走廊追入升降機、從地層大堂追至巴士站,急得焦頭爛額,沿途嘮叨不停,由衷懼怕兒子泥足深陷。
「真的不能再這樣了,會下地獄!你聽我講,蘇美文明把墮落天使當成外星人,魔鬼呀!火星是牠們的原居地,火星面具就是牠們建造的,別受魔鬼蠱惑了!」
路上途人和候車乘客無不掩口竊笑,雨順只管胡言亂語,直教兄弟當眾出醜,只得低頭迴避所有潛在的眼神接觸。且無視靠站的巴士,假裝想要乘坐的專綫還未到達,實際是看準關門前的瞬間,疾步閃身登上車廂,雖則他倆險些就被摺疊門夾到,但總算是把雨順阻隔在外。
即便巴士駛離車站,雨順仍是鍥而不捨地在車外狂奔,頻頻躍起,使勁拍打車窗,朝着臨窗而坐的倆兒子大聲叫喚。
「大迷惑呀!撒旦!大迷惑呀⋯⋯」其身影終被車速拋離淡去。
羞恥得握拳攥住褲管的世鋒,瞥見世稜雙手略微發抖,疑是因反感情緒而致的末梢神經麻痺。慎防這小症狀惡化成大發作,哥哥立即握住弟弟的手,輕聲開解:「別管他,丟臉的是他,與我們無關。」
手牽着手,心連着心,靜待那躁動不安的震顫消散。
抵達目的地已是傍晚時份,碼頭聚集了大批因「星際揭密」網站社群號召而來的愛好者,兄弟在人群裏遊逛,到處皆是攝影設備和露營帳篷,好像沒有甚麼變化。
當年留着七零年代捲髮的姨姨,就算成為老太婆,其裝扮依然嬉皮,鋒稜亦習慣地以姐姐稱之;當年手持昂貴器材的軍帽伯伯,就算坐着電輪椅,其輪椅依然配置各式鏡頭大砲,鋒稜如常頷首示好。倒是昔日的中學生,隨年逐個流走,估計是顧慮現實忙着上班了。
簡單打過招呼後,兄弟左顧右盼地搜尋,終於眺見貴梅和志杰站在海傍、觀星賞月的背影。
「這邊是獵戶座,那邊是天兔座⋯⋯」志杰指着夜空道。
「虧你能分得出來呢!」貴梅湊近天文望遠鏡的接目鏡細看。
「梅妹,再隔壁的是雙子座,就像兩個孫兒,你看。」
「怎麼懂那麼多,杰哥好厲害喔⋯⋯」
兩老卿卿我我地甜笑,心智年齡倒退回了幼兒期,毫不察覺兄弟正站在背面。身為六旬老婦的貴梅算是保養不俗,至於七旬老翁的志杰尚且健步如飛,再來第三四五春也不離奇,怕是忌諱「臨老入花叢」招人笑柄,故未曾公開戀情。話雖如此,但鋒稜早就心照不宣了,唯初次聽聞兩老的互撩情話,倍感震撼。
「咳咳。」世鋒忍笑,佯作清喉。
「呵,」貴梅聞聲回頭,立地收起方才的少女情懷,滿難為情:「怎麼你們走路沒聲的。」
「繼續吧,梅妹開心,我倆就開心了。」世稜打趣學起兩老的情侶暱稱。
逗得哥哥別過頭去、噗哧笑噴,卻又怕讓長輩羞怯難堪,便踩腳趾迫令弟弟吃痛閉嘴,賭氣互相撞肘。打鬧片刻才肯消停,他倆止住笑意,畢竟雨順已經到了該進精神病院的臨界點,還是先談正事要緊。
「對了,阿嫲,以後別吃老爸煮的飯。」世鋒把邪教奇聞如實稟告。
得悉雨順誤信邪教,貴梅神色擔憂,暗自搓揉虎口指蹼上的穴位,借以緩解胃痛。如今阿嫲只想與老伴過些小日子,再也經不起過往那些徒勞無益的爭端,為何親兒總是這副德性的呢?
還記得親兒在鋒稜這個年紀時,或許不善變通,可是處事專注,學業成績與同儕社交向來不用別人操勞,尤其正逢父母離婚的家變之年,他不僅沒有反叛討關注,反倒更加懂事聽話。印象深刻的大概只有那回,雨順放學後徹夜未歸,焦心得貴梅報警求助,然而杳無音訊未及四十八小時,與失蹤定義不符,警方亦無需調派人力搜索。
後來方知親兒待在木工室埋頭勞作,校方疏漏不知有學生在內,便關閘鎖門,非要待到週末假期結束才釋放雨順不可。按理無故受囚兩日兩夜的孩子,任再焦躁或驚愕也不為過,但不,雨順感謝連夜的關閉使他靜下心來,笑着把精雕細琢的手製音樂盒遞上,送贈貴梅作生日禮物。豈料全心全意投入熱衷的事,既是超能力,也是致命傷⋯⋯
驟來的擁抱止住了貴梅的牽記,把思緒從過往抽回現在,是世稜使人安心的偎傍,更指他倆孫兒會嘗試導正老爸。免再徒添愁緒,兄弟轉身而去,期間世鋒不忘回頭瞪着志杰,示意這個所謂契爺趕緊哄回阿嫲。
走向不遠處架起橘色帳篷,這是志杰易手送予他倆的禮物,皆因兩老購買了全新款式,正好是貴梅喜愛的鬱金香紫色,言明這段黄昏戀已踏入同床共枕的境地。
待在帳篷裏的世鋒撥開門簾,往外看,調侃長輩們彌漫着跌打活絡油氣味的甜蜜相處,他反諷道:「這貨還真的會天眼通,冬天才看到的獵戶座和天兔座,現在九月,他睜着眼說瞎話就能預見未來。」
「管他會不會占星,懂得對梅妹好就行了。」世稜由衷替兩老高興,但短期內怕是不會戒掉這玩味的暱稱。
「你猜,阿嫲親熱時會不會這樣,」哥哥故作花容失色地扶臉呼叫:「杰哥不要!」
「頂,可以不要這樣嗎?」弟弟反胃得閉目搖頭,打了個顫:「有畫面⋯⋯」
急着轉移視聽,世稜在背囊取出老式收音機,拆開它的外殼膠板,持螺絲刀擰動內部零件。自昨夜起便不停攪弄這部舊機器,看得世鋒莫名其妙,垂手擱下門簾,蹭到旁邊歪頭察探。
「其實你想做甚麼,調諧嗎?」
「理論上,只要能破譯訊息加密的數字編號、模擬訊號的傳播再解碼,那麼在高海拔環境⋯⋯」
「就能截取人造衛星機密,這個我懂,我不懂的是你想做甚麼。」
「外星人載具可能使用類似的通訊原理,否則如何解釋奇爾波頓的麥田圈?」
奇爾波頓麥田圈,據稱是外星人因應阿雷西博訊息作出回覆。事源七零年代的阿雷西博天文台,以無線電向宇宙發送有關二進制點陣,含有當時人口與人類圖樣、基因元素組成、太陽系天體排序表等資訊,而在二十七年後的奇爾波頓鎮,發現同樣以點陣方式,記載外星人圖樣、基因元素、居住星體等資訊的麥田圈。
這些都是老生常談了,世鋒知道弟弟的想法不無道理、不得不欽佩這股傻勁,可作為哥哥終究不能讓他期望太高、落差太大,故意耍壞嗤笑着:「你想駭入能星際旅行、文明等級完全超越人類的飛碟,你能駭進去?」
「我能⋯⋯」世稜話到嘴邊就停住了,乍覺毫無把握,改口說:「我能努力嘗試。」
既然做好期望管理,那世鋒亦無須多言,他誇口道:「不錯的主意。」
門簾突然掀開,志杰如山村貞子般探頭進來,雀躍地伸手指認雙胞胎:「鋒,稜!」驚覺自己又再記混淆了兩人,立刻更正稱謂:「稜,鋒!」但在把名字倒過來念的同時,手指亦由左至右指,轉成右至左指,換而言之連續喊錯兩回,讓人不知該生氣還是該好笑。
「我是鋒,他是稜。」哥哥無奈瞇眼。
「對,體面的是鋒,邋遢的是稜。」志杰醍醐灌頂地點了點頭。
「嘿!我人在這裏聽着!」弟弟激動攤手。
幸好這個小錯摸、小誤會將在兄弟跟着志杰走出帳篷時化解,他們來到攝影腳架前,雲台上裝着酷似方型投影盒的異相鏡頭,原來是兄弟嚮往已久、能捕捉能量放射辨識人體氣場顏色、母親生前玩過的「能量場照相機」。幾經贗品受騙,總算讓志杰尋到真品,送予鋒稜示好,還望後輩能應允兩老交往。
「阿嫲的幸福就交給你了。」世鋒速即搭肩,語重心長地說。
「怎麼用的?」世稜繞着新玩意踱圈打量,躍躍欲試。
「要用上這種底片。」志杰連隨把包裝盒遞上:「有點貴,省着用。」
看來即使免費獲得能量場照相機,若想有更多的使用限額,也得自己掏錢購置。兄弟開始爭論拍攝誰人才好,該是玩阿嫲,瞻仰虔誠佛教徒會否真的德光普照;還是玩外公,試探退役江湖人是否真有英雄光輝。
正當兩人僵持不下之際,忽來了位不熟門路、神貌青澀的少女走進人群中,教在場愛好者無不從仰視變平視,從追拍幽浮的目擊率,變貪慕美色的回頭率。她把飄拂髮絲撩到耳背,卻難阻海風呼嘯,出門時還曬得汗珠直流,抵達後便冷得渾身僵緊,早知就別愛美只穿露臍裝配短褲,單薄死了,暗自在心裏瘋狂輸出千百句髒話⋯⋯
這內心獨白,是語芯無誤,她可不曾想過自己長得漂亮,怕是這裏太多宅男宅女、阿伯阿婆才有映襯效果。
遙見語芯如約而至,兄弟招手接洽,在旁見狀的志杰識相地退開、眨單眼,又在唇前比出拉鏈手勢,擺出喜不自勝的蠢樣子。擺手催促志杰別再丟人現眼、儘快遁走了後,他倆攜同語芯坐進帳篷避風,免得女生着涼。
待在橘色朦朧的小天地,打開營露燈,霎時世稜的視線不知該何處安置,畢竟是血氣方剛的歲數,這咫尺可見的肌膚難免使他失了方寸,守禮地別過頭去。反觀世鋒的態度如常坦然,畢竟是全年無休想要撥走狂蜂浪蝶的校草男神,壓根沒在留意那件遠談不上露骨的小背心,托腮苦等語芯安頓下來。
交叉着手搓臂,好讓身體回暖,語芯猶有餘寒的聳肩,略顯畏縮。
「事先聲明,我害怕聽鬼故、害怕都市傳說、暗網、還有那些把歐美明星說成複製人的陰謀論,但如果事情關係到我的朋友⋯⋯」正因世事有時難以理解或無法接受,所以更要悉心以待,語芯呼了口氣、抬眸道:「那,我想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