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持續數小時的苦戰，等卡德帶著希摩王城軍歸來時，已經過了午夜。

　　「是精靈，他們背叛了人類！」希摩王城軍主將──阿德克．希摩將軍，一見到蓋因就氣憤到拋出這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所有人都不自覺回頭看向卡德，他與精靈族的過往幾乎無人不知，甚至有些詩人還將此編為故事到處傳唱。

　　卡德面無表情，彷彿這件事情與他沒有關係。

　　但位於他背後的盧卡斯卻清楚看見，卡德那早已疲憊無力的身驅微微顫抖了一下，於是盧卡斯不動聲色地上前攙扶住他。

　　蓋因隱晦瞟過卡德，然後轉頭對阿德克說：「精靈的事情之後再報告，先說說惡魔之地的事，有幾隻王城軍從惡魔之地成功撤退？」

　　阿德克衝動將事情說出口後，就立刻察覺到氣氛不對勁。

　　蓋因問話恰好給他將話題轉移開的機會，阿德克躬身行禮時不小心牽動身上的傷口，這讓他皺起眉頭。

　　但他還是強撐著向蓋因稟報：「我們不是最後一支撤離惡魔之地的王城軍，斷後的是凡提斯王城軍。」

　　「在我們前面撤離的還有三支王城軍，分別為狄恩軍、薩阿軍、沃爾克軍。」

　　蓋因再次確認：「最強大的凡提斯軍斷後嗎？」

　　「是。」阿德克點頭回應。

　　蓋因沉思片刻後，又問：「路上的情況如何？」

　　阿德克卻伸手招來隊伍中一名參謀，示意他進行說明。

　　參謀先上前行禮後才肅然稟報：「稟吾王蓋因，我軍一路撤退，路上看見幾座小城，不是已經被⋯⋯就是被魔怪包圍，因為急於回歸希摩城，我軍並沒有派人詳細探查。」

　　蓋因仔細聽完這段話後，並沒有再提出問題，而是向他們說：「都先下去休息，有你們的加入，希摩城的防守會更有力⋯⋯但我們接下來面對的狀況也會更加艱難。」

　　「是，吾王蓋因。」

　　蓋因隨意地揮揮手讓所有人散去，又從旁叫過一名侍衛，特意在他耳邊叮囑了幾句，侍衛聽完後躬身退下。

　　攙扶著卡德回到帳篷後，盧卡斯在一旁坐了下來，目光擔憂地看著卡德。

　　「卡德，精靈的事情跟你並沒有關係……」他小心翼翼地挑選著措辭。

　　「自從⋯⋯的事情之後，精靈就不再與人類交好。」只有兄弟兩人的時候，卡德終於露出臉上苦澀神情，但即使已經事隔多年，他依然無法輕易開口說出亡妻的名字。

　　「那是人類補奴隊的錯。」盧卡斯想起當年發生的事，臉上不禁一陣扭曲。

　　「你相信嗎？盧卡斯。」卡德目光恍惚地注視著一旁的空地，忽然間開口問出這句話。

　　「你是指？」他不是很確定卡德的意思。

　　「人類的補奴隊竟然能進到精靈之森王庭，還擄走精靈公主，而一個小小補奴隊竟然能有三名大法師。」昏暗燈光下，盧卡斯看不見卡德的臉。

　　「⋯⋯」

　　「那個時候我人在薩阿城。」

　　「你當時是要去與薩阿城結盟，計畫奪回狄恩。」終於看清卡德臉上充滿自責，盧卡斯試圖寬慰道。

　　「但我依舊不在，當懷孕妻子需要她的丈夫時。」卡德低頭。

　　「那不是你的錯，你只是為了家族──」盧卡斯想要替他辯解。

　　「呵，最後，芬妮⋯⋯在艾因城，一個鄉下小城？這多麼可笑。」卡德扯出一抹冷笑，用冰冷口氣嘲諷，他還是吐出妻子的名字。

　　「艾因城⋯⋯」想起那個成就卡德「血手」外號的小城，盧卡斯只吐出三個字後，便感到喉嚨一陣乾澀。

　　「艾因城就像是一個陷阱，如果不是當時我選擇向神祈禱⋯⋯」卡德抬起頭，眼中閃過一道詭異綠芒。

　　「卡德，你的眼睛──」盧卡斯大驚失色。

　　「沒事，只是今天使用祂的力量的後遺症。」卡德隨意地擺手。

　　「再繼續下去，你會連靈魂都⋯⋯」盧卡斯並沒有被他說服。

　　「我沒有去狄恩，是因為知道即使借用祂的力量，我也沒有機會復仇⋯⋯但不管是殺妻弒子之仇，還是為了此刻，我都只能繼續向祂祈禱。」卡德淡淡地道。

　　盧卡斯心情複雜，卻始終沒說出勸阻的話。

　　「當年我在艾因城⋯⋯之後就去了惡魔之地，後來也沒能好好地把一些事情告訴你。」沉吟半晌，卡德似乎想轉移話題不再聊這件事，於是他開口說出這段話。

　　「什麼事？」盧卡斯感到疑惑。

　　「關於我們家族，每一代族長必須告訴下一任族長的秘傳。」

　　「不⋯⋯我只是代理族長。」盧卡斯連忙否認。

　　「你不是，而我也不配繼續帶領狄恩家族了。」卡德說到這裡，語氣稍做停頓然後自嘲地苦笑：「哼，一個向神祈禱的墮落者。」

　　盧卡斯緊抿著嘴。

　　「聽好了盧卡斯，你必須把這些傳給下一任的族長。」卡德認真看著他。

　　看到盧卡斯頷首，卡德才開始敘述：「普通人知道是大帝統一帕利亞後，才建立七王城，而七王城有強大防護罩與高聳城牆，這一切是其它小城沒有的。」

　　「但普通人不知道為什麼大帝要建立七王城。」

　　卡德停頓片刻，看到盧卡斯非常注意傾聽才繼續開口。

　　「那是因為七王城守護著一個籠罩帕利亞大陸的大型魔法結界，而除了海港之都由大帝親信凡提斯親自坐鎮外，其它六座王城分別交給大帝得力的六名屬下，萊茵、薩阿、沃爾克、狄恩、希摩、蘇克曼。」

　　聽到這裡，盧卡斯突然插嘴：「是因為惡魔？所以惡魔需要先攻破七王城，才能夠大舉入侵？」

　　卡德搖頭：「大帝在的時候惡魔不敢入侵。」

　　「不是惡魔？」盧卡斯感到困惑。

　　卡德點頭確認，然後解釋道：「在大帝統一帕利亞之前，大陸被域外諸神所統治，大帝統一大陸並驅逐諸神，為了怕死後諸神再次回歸，因此大帝才建造七王城。」

　　聽到與傳說截然不同的答案，盧卡斯腦中一片混亂。

　　說到這裡，他卻聽到卡德忽然苦笑感嘆：「用了祂的力量這麼久，我真的無法想像當初大帝是怎麼驅逐諸神⋯⋯」

　　但卡德對此沒有多談，不等盧卡斯回話就迅速收起情緒回到正題：「你剛才說的另外一點沒有錯，惡魔大軍在結界的守護下，最多只能降臨隊長級惡魔。」

　　「也因此，以往惡魔並不會隨便降臨，畢竟隊長級惡魔對人類後方並不能造成太大破壞，但這次有精靈相助，如果七王城倒下兩座，惡魔就可以降臨統領級，如果再倒下一座，就可以降臨將軍級，而如果只剩下一座，就可以肆無忌憚地降臨了。」

　　說完，他給盧卡斯一些時間整理剛才那些資訊。

　　直到盧卡斯向他點點頭，卡德才繼續開口：「而當中最強大的凡提斯城，擁有開啟王城之間互相傳送大軍的能力。」

　　這段話讓盧卡斯馬上想起一件事，他驚疑不定地出聲問：「但現在還是七王後代鎮守的城只剩下希摩⋯⋯連凡提斯都已經⋯⋯」

　　卡德點點頭：「沒錯，這就是問題所在。」

　　有了王城遠征軍回歸後，希摩城的魔法師們不再節省魔力。

　　這一個晚上他們替代士兵與冒險者們，開始清理城外的魔怪。

　　因此，不管是遠征軍還是冒險者，這一夜都獲得了充足的休息時間。

　　唯一還沒有睡的只剩下蓋因。

　　蓋因在城主府密室內，看著眼前七根發著微光的柱子：「那群竊位者，也不知道有沒有研究過王城柱。」

　　心事重重的蓋因走向散發青光的王城柱，將手放在上面出聲唸道：「希摩城提議發起諸王會議。」

　　王城柱頓時閃爍數下，一道肉眼不可見的波紋從希摩城擴散出去，直到籠罩了整個帕利亞大陸。

　　柱子上出現蓋因的投影，不只有希摩城，其它王城的青柱上都出現了。

　　蓋因說話時，柱上投影亦同時在七座王城的青柱上同時開口：「諸王會議，要參加的諸王只需要將手放在柱子上即可。」

　　過了良久，就在蓋因心裡越發失望，正要撤手離開時。

　　紅色光柱閃爍一下，上面出現一名身穿白袍的耄耋老者。

　　老者一出現，就馬上先聲奪人地責怪：「蓋因！有這種好東西怎麼不早點說呢？」

　　「哼，盧西，你什麼時候成為凡提斯城主了？」蓋因冷笑反問。

　　看見紅柱上人影後，其餘幾個柱子開始依次明滅，浮現出各城城主身影。

　　「蓋因，你真是太不夠意思了！」橙柱上空的胖子虛影試圖拉近關係地調侃。

　　「哼，確定沒問題都敢摸了？」蓋因不客氣地揭穿這群人的把戲。

　　「咳，想必各位的王城都正受到惡魔圍攻吧？」黃柱上空的老者虛影出聲詢問。

　　紅色光柱再度閃爍，由盧西換成另外一位中年男子：「各位應該都知道惡魔之地傳送陣被攻破的事情了？」

　　紅、橙、黃、綠、藍、紫，六根柱子上的虛影開始互相交談，而蓋因則是在旁邊不發一語地看著。

　　彼此互相虛虛實實地交代完自家的局勢後，橙柱胖子問起一旁的蓋因：「蓋因，所以你召開這個諸王會議，是怎麼打算？這柱子還有沒有其他功能？」

　　蓋因見所有虛影都看向自己，這才緩緩開口：「還有一個功能⋯⋯」

　　他停下來，欲言又止看著其他幾個虛影。

　　「哼，蓋因你若還是瞧不起我們這些『繼位者』，那何必開啟諸王會議？」看見蓋因還在賣關子，紫柱上空的艷麗女子怒道。

　　「安蘿，別這樣！蓋因不是正要說嗎？給他點時間。」橙柱胖子連忙打圓場。

　　「我是瞧不起你們這些『竊位者』，但我也無法眼睜睜看著人族就這樣被惡魔入侵。」蓋因完全不打算給他們面子，毫不掩飾說出自己內心所想。

　　安蘿生氣地哼了一聲表達不滿，卻也沒有絲毫離開會議的意思。

　　此時，紅柱上空的中年男子開口對蓋因說：「不過是成王敗寇，原本七王氏族靠著出身便能凌駕於其他人之上，這難道公平嗎？有話直說吧！蓋因。」

　　蓋因默然無語。

　　他短暫沉默後回答：「凡提斯城的柱子，可以開啟傳送功能。」

　　話語一落，其餘六根柱子上的影子表情各異。

　　藍柱與黃柱上的虛影更是直接消失，離開了會議。

　　紅柱上的虛影則開口問：「你想怎麼做？蓋因。」

　　「有點奇怪。」安迪走到盧卡斯身邊。

　　盧卡斯心中還在思考卡德所敘述的祕聞，沒注意到安迪剛剛說了什麼。

　　他轉頭看向安迪，表情困惑：「什麼？」

　　「已經六個鐘頭，在卡德帶回遠征軍到現在為止，沒有降臨過任何一支惡魔。」安迪在他身旁輕聲說明自己的想法。

　　「也許降臨在遠處？」盧卡斯想到遠征軍在王城附近被圍攻的事。

　　「達倫大法師也懷疑過，因此他親自用鷹眼術探查希摩城周圍，都沒有發現惡魔降臨。」安迪微微揚起下巴，示意他看向站在蓋因身旁的達倫大法師。

　　就在這時，遠處跑來一名侍衛向蓋因通報有急事。

　　蓋因示意放行後，侍衛走到蓋因身邊低聲耳語，蓋因聽到一半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挺直的腰桿甚至微不可見地晃動幾下。

　　他陰沉著臉走下城牆，騎上一匹白馬飛馳而去。

　　「你覺得發生了什麼？」安迪有些詫異。

　　「不知道，但看起來不是什麼好事。」盧卡斯搖頭。

　　突然，兩人一起抬起頭看向天上的紅雲，紅雲中間的漩渦突然越轉越快，甚至從漩渦中放出一道一道的閃電。

　　「有強大的惡魔要降臨了！」安迪驚呼。

　　達倫大法師跑上高台，用擴音魔法公告：「有強大的惡魔要降臨了，這次的能量比之前都還要強大！注意！所有士兵與魔法師就位，也請冒險者協助對抗這隻惡魔！」

　　盧卡斯突然對身旁安迪問：「之前降臨的惡魔好像都沒有超過統領級？」

　　安迪一愣，點頭遲疑：「好像是，但這個能量可能不只統領？要叫醒卡德嗎？」

　　盧卡斯猶豫一會兒，拒絕了這個提議：「他昨天有些透支，就算現在叫醒他，可能也⋯⋯」

　　安迪用力吞一口唾沫，問他：「你和統領級的惡魔交過手嗎？」

　　「有，但那是剛成為統領級沒多久的惡魔⋯⋯」盧卡斯的聲音有些不太自信。

　　天上的紅雲漩渦越轉越快，漩渦中心處突然紅光大放，上千顆小隕石與數顆大隕石從中墜落。

　　「一、二、三⋯⋯十二！」安迪數清楚數量後，忍不住叫道：「十二隻惡魔！」

　　大小隕石砸在防護罩上，向希摩城各方向飛出，其中六顆較為碩大的隕石似乎刻意控制，一起降落在希摩城南門外。

　　六顆大隕石，正是六隻隊長級惡魔。

　　他們緩緩鬆開環抱雙腿的手，然後站起高大身軀，卻沒有第一時間攻擊，而是站在原地等待。

　　達倫大法師急忙用擴音魔法大聲呼喊：「所有魔法師全力轟擊城外惡魔，不能讓他們破壞防護罩，先讓防護罩以儲存的能量自行運轉！」

　　「還有？」達倫大法師忽然驚愕地抬起頭。

　　所有人看向天空，那裡有著一隻比人類身材略顯高大的惡魔，快速地朝城外落下，單膝跪地降落在六隻隊長級惡魔前方，巨大衝擊力揚起大片沙塵。

　　「統領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