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痕的心碎了。他不願信心愛的人已逝,沒有辦法接受獨自一人茍活的結果,可是他又如何能放著玉石的仇不管?此刻的他,早已明瞭玉石當時亟欲為父報仇的心情,然而,再多的後悔也徒然,他只能繼續朝著目標前進,等待終能與玉石魂魄相與的日子到來⋯⋯
逆鱗崗,西山桃花處處。
凋零坡,無名屍骨掩土。
玉殞香消芳魂逝,何處尋?
縱酒行遍棲霞路,醉不成。
紫君中箭後一路往山崖上逃,可是騎馬的官兵已經快速追上來,不出半刻她已被逼向崖邊,沒有退路。
這座山崖不算險峻,但是崖高二、三十尺之下,就是滾滾的龍涎河水。龍涎河,河闊水深,樓船可過,連接運河,是南北漕運的支流之一,也是伏龍城商家重要的經濟命脈。
此刻星夜已滅,月色迷朦,崖下的水流,聽得見水聲卻看不到水紋,只是一片漆黑。
「乖乖束手就擒吧!你跑不了了!」馬上的官兵,厲聲狂喝。
身上還插著箭的紫君,奔跑的步伐沒有遲疑,甚至連回頭看一眼都沒有,她用力拔下箭,縱身一躍,就投入滾滾河水之中。
「該死的!快下水去撈,一定要把人給抓回來!」
—·—
無痕與魏森悄悄進到商鋪裡已經是半個時辰前的事了。此刻商鋪門戶緊閉,屋裡燈燭不點,幾乎一片漆黑,從外頭瞧絕對瞧不見裡頭的動靜,就如同街市上其他早市營生的店面,深夜之後連盞燈籠都不會有。
無痕臉色凝重的坐在店鋪內間,與他同坐對視的是張管事,身邊帶刀站立的是護衛魏森。商鋪老伙計啞叔送上茶水後就退下了,桌上僅僅一只短石燭,勉強維持屋內照明。
「張管事,你說清楚,昨夜真有黑衣人闖入朱炳金府中?」
無痕凝著臉,態度非常嚴肅。
「嗯,昨兒個夜裡動靜鬧得很大,不只朱炳金的親兵挨家挨戶搜查,連府衙裡的捕快差役都被迅速召集追查,然而卻沒抓到偷賊,也沒傳出什麼損失的消息。看來,不管那個黑衣人是誰,身手都非同小可,在這番陣仗之下還能來去無蹤。」
耳裡聽著張管事的說法,無痕心裡卻有一股隱隱的怒氣油然而生。
他恨自己當時人不在現場,否則不管那個黑衣人是誰、不管目的為何,要是他能及時利用昨晚那場混亂,逮著官兵傾巢出來追查的時機,趁隙潛入地牢,說不定早就把玉石救出來了。
可是,無忌卻始終命人按著消息,既不讓他知道,也不讓人行動,今日如果不是魏森偷偷來報,他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有這麼一件事。無痕當然明白自家大哥身為一家之主心中的百般顧忌,可是難道就這麼讓玉石待在牢裡白白受苦嗎?
「啞叔今晚特意進堡,想必不只為這件事。張管事,你就一併說了,字句不得有所隱瞞。大哥知道的,我全部都要知道。」
無痕說話的語調,並無特別高揚或威厲,然而嫻熟人事的張管事卻聽得出無痕話裡的不容輕誤。打從這夜裡二堡主就這麼闖入他屋裡把他挖起來盤問,他多半也明白目前人在朱炳金手中的梁姑娘,絕不是一位簡簡單單的故人之女,而是一向處處為大堡主思量的二堡主,即使違反大堡主命令也在所不惜的心上之人。猶豫了片刻,他便開口:
「因為昨晚突如其來整座城裡幾條街市大搜查,幸好及時得到消息,我們在街尾豆汁攤的眼線才能先行易撤,否則怕是要添上麻煩,也因此今晚沒辦法再盯著節度使府的幾個出入口查探動靜。不過,我們的人發現今日入夜之後,原本一個時辰固定輪過一班的巡邏官兵突然少巡一回。」
「怎麼回事?難道⋯⋯」
無痕眼目一抬,炯炯望向張管事,只見張管事點點頭,繼續往下說:
「我們的人下午在城外發現一輛無主馬車,沒有標記,雖然車蓬破舊,但車轅、車輪、車軸全都是換過新、上過油的。」
「換句話說,這車的目的必然是為了要掩人耳目,而且要能快速疾馳。」無痕低喃細思。
「是的,屬下一發現巡兵異常,就命啞叔即刻啟程回堡裡報訊,等候大堡主命令。然而,就在啞叔出發後不久,節度使府的追兵就衝出來了。屬下當時即登上頂樓查看,只見到一個身影從對街民房屋頂上掠過。」
「是那個黑衣人?」
「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個人,因為屬下所見的那個身影是個姑娘,一個身穿丫鬟裝的姑娘⋯⋯」
張管事話未說完,無痕聞言立即站起,疾問:
「姑娘!」
玉石!會是玉石嗎?
無痕握緊拳頭,幾乎要掩抑不住內心的激動。
「二堡主,我想那個人應該不是梁姑娘,因為她的身手相當俐落,輕功更是卓越,不像是用刑笞打過⋯⋯那姑娘⋯⋯」
張管事小聲說著自己的判斷。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往下說,因為他長年跟在無痕身邊辦事,也跟著二堡主談過大大小小的生意,即使遭遇到鹽鋪險些不能開張那樣的挫敗,張管事都不曾在二堡主臉上看過那般失落甚至幾近絕望的神情。
「那姑娘怎麼樣?」
無痕閉起眼,深吸一口氣,要張管事繼續說。
「那姑娘往城東翻過城牆後,有一隊人沿著大街追過去。」
「城東?那不是距離馬車的藏處很遠嗎?難道她意不在駕車逃亡?再來呢?再來的情況怎麼樣了?」無痕追問。
「再來的情況就不清楚了,啞叔回來傳達大堡主命令,說是按兵不動,繼續盯梢。這一點,我想二堡主已經知道了。既然那個人不是梁姑娘⋯⋯」
張管事理解無忌的考量,眼下重要的還是玉石的安危,既然玉石還在牢裡,就不能輕舉妄動,以免錯過了朱炳金想轉移欽犯的時機。
「不行,這個人一定要救!如果她就是昨夜的黑衣人,她就是唯一一個闖過朱炳金天羅地網的人,我一定要好好問她地牢裡面的狀況。」
這幾天無痕之所以能待在堡裡等、專心搜查朱炳金的各種線索,就是因為無忌答應他兩件事,一是以暗扣聚寶盆的流言逼使朱炳金盡早押送玉石進京以明忠耿,二是請四王爺的人鼓動聖上下旨調度朱炳金的人馬去支援剿平西北民亂,目的就在於要把朱炳金手下能私自動用的兵員降到最低,徹底削弱朱炳金的力量。
然而,佈局所需要的時間太長,無痕每一日都在焚心煎熬下度過,如今,竟還有其他人在這個時刻出手。姑且不管那個黑衣人是否為救玉石而去,無論如何無痕都不能放棄得到線索的任何機會。
「二堡主,你的意思是⋯⋯?」
無痕沒有理會張管事滿臉的不贊同,直接轉頭對魏森說:
「即刻隨我潛伏出城,一定要想辦法把那個姑娘救下來。」
「是,二堡主。」
魏森拱手領命,無痕接著又對張管事下令:
「那輛馬車如果還在,立刻處理掉,千萬不可讓官府或朱炳金的人發現。另外,關於我的行蹤,絕不許送任何消息回堡去,膽敢阻撓我行動,就別怪我不客氣!」
不待張管事應諾,無痕就與魏森一前一後離開商鋪,出城往城東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