釀影評|《紅衫淚痕》:衣裙下的紅顏愛恨

更新於 2024/08/02閱讀時間約 16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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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裝,是欲望的載體、心靈的表述。

華納在 1938 年發行的古裝文藝片《紅衫淚痕》(Jezebel),透過女人與時裝的交織,構成了鮮明強烈的女人戲劇。

眾所周知,《紅衫淚痕》就是華納版的《亂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是為了補償貝蒂.戴維斯(Bette Davis)無法演出郝思嘉的缺憾,用一個相似的故事、相似的女主角,來讓她盡情揮灑演技。

整部電影從蓄奴時代的躬耕勞作、南方佳麗的愛恨情仇、時代動盪的大場面、馬克斯.史坦納(Max Steiner)的配樂(後人最熟知的就是他為《亂世佳人》譜寫的音樂)、Orry-Kelly 設計的奢華古裝、到被譽為「好萊塢最會演戲的女人」的華納一姐貝蒂.戴維斯,都不難看出華納亟欲與大衛.塞爾茲尼克(David Selznick)鉅資籌備中的《亂世佳人》較勁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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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可惜,因為成本預算之故,《紅衫淚痕》以黑白攝影製作,無法生動呈現女主角茱莉驚世駭俗的性感紅色禮服,還有主導影片後半段發展的致命黃熱病疫情。

而撇除色彩的藝術成效,貝蒂.戴維斯的表演與 Orry-Kelly 極富巧思的戲服設計,不僅填補了「畫面失色」的缺憾,還豐富了茱莉這個女人的血肉、情感。

服裝,不僅是女性身體美的表面提升,也是身體肌理的延伸、意識的具象化、思想的投射。《紅衫淚痕》扣緊了女人和衣衫在身體與心靈上的連結關係,用一套又一套的戲服,來引導故事的發展。像是茱莉服裝上時常出現的格紋印花、以及格紋延伸出的各種網格裝飾,都代表著她的複雜心思。

接下來,本文將以貝蒂.戴維斯的表演為經、戲服為緯,解譯女主角茱莉如何藉由一場又一場的「服裝表演秀」,演繹出一個女人的嗔癡愛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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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馬裝

故事開場時間是 1852 年,驕蠻、不可一世的茱莉小姐,為了展現她的與眾不同,穿上一套1870 年代的騎裝,策馬登場。

茱莉的騎馬裝,從性別上、品味上,分別呈現出她在性別身分定義、自我風格展示的強勢主張。

從性別的角度,女性騎馬裝(riding habit)在歷史上被視為女性賦權的表徵。自它在 17 世紀問世以來,便成為男裝女穿的表率,貴婦淑女把男裝上的合身外套、背心、帽子穿在身上,乃至於領口、袖子、扣子都要仿效男裝設計,挑戰男尊女卑的社會框架,以及彰顯她們的自由和能動性。

這樣的陽剛女性裝扮,顛覆了秩序,也曾引來男性的不悅。

17 世紀英國日記作家 Samuel Pepys 寫到:「漫步在白廳的畫廊裡,我看到宮廷貴婦們穿著她們的騎馬裝,外套和長裙的設計和我的一模一樣;她們把外套扣到胸口,帽子下戴著假髮。所以,除了她們的男裝外面拖著長裙外,根本無法從任何角度看出她們是女人;這是一個奇特的景象,我不喜歡這種景象。」

貝蒂.戴維斯掌握了騎馬裝在性別政治上的作用,並把它用在角色詮釋當中。電影中,下馬的茱莉手持馬鞭,漫不經心地用馬鞭向後撩起曳地裙擺,再像男孩般地大步步上階梯進入主屋;進屋後,在衣服不更換的情況下和賓客們寒喧敬酒(按照衣裝禮俗,她應像其他賓客一樣,穿上日間正裝接待他們,才符合社交規矩)。她以這樣的肢體表演、還有對衣著規範的無視,來賦予觀眾對茱莉剛性俐落的第一印象,而那性別僭越的氣場,除了她的存在讓人不容忽視,也顯示她天之驕女的性格,以及她在家族中的強悍地位,就連父親、姑媽都要處處讓著她。

Orry-Kelly 以「時代錯置」(anachronism)的手法,置入了仿效 1870 年代後半的騎馬裝款式,作為自我風格的展示,足足領先故事設定的 1852 年二十餘載。服裝的時代顛覆,除了是好萊塢老電影慣用之法,用來渲染大女主的 leading lady 派頭,亦把人物的身體從身處的時空環境中澈底分開。在時代之虛、服裝之實的衝突映照下,鏗鏘有致地道出弦外之音。

比較 1852 年和 1870 年代後期的騎馬裝,前者裙身渾圓飽滿,後者裙子輪廓則變得細窄且直,讓女子身材看起來更加修長苗條。

茱莉不順從社會儀俗,選擇穿上無人嘗試過的騎馬裝設計,不再只是單純的性別議題,而是她的身體、心靈失控的外在表現,實際上早已與溫和嫻雅、行為貞慎的「南方佳麗」(Southern belle)形象產生裂解,踐踏傳統的她是美艷悍妒的洪水猛獸,隨時準備以激烈手段破壞體制,尋求短暫的欲望快感。茱莉的自我中心、優越意識,使她躁動地衝撞南方貴族保守恭謹的風俗儀教,毫不顧忌地用身分、威勢以及怒氣,來壓制並打擊親近之人,甚至不惜驚世駭俗地破壞倫常,來達到報復的目的。

可以說,本片強而有力地藉由茱莉前衛的時尚品味,帶出她無論在衣著打扮上,或是情場關係上,都佔居領先位置,旁人都要遵從她的腳步而行。

1852 年時尚插畫,左邊婦女穿的是騎馬裝

1852 年時尚插畫,左邊婦女穿的是騎馬裝

1876 年時尚圖板的女性騎馬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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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5 年騎馬裝,大都會博物館藏

1875 年騎馬裝,大都會博物館藏

純白大裙裝

穿著大蓬裙,大搖大擺地走在銀行大廳,攝影機放大捕捉的裙襬特寫,把旁側的男性銀行員和男性顧客們擠壓到邊角,畢恭畢敬地讓出一條路來,使貝蒂.戴維斯飾演的茱莉猶如女王親臨般款款前行,宣揚她的威勢。

隨後,茱莉在女裝店消費時,脫下外衣露出底下的克里諾林裙撐(crinoline)。接著,她堅持違反社會禮俗,買下一件紅色舞衣,目的是羞辱未婚夫。(後段會談到這件紅色舞衣)她對在旁勸阻的姑媽說:「我不能嗎?我就是要這麼做。現在是 1852 年,親愛的。1852 年,不是黑暗時代。」

1852 年、克里諾林裙撐,組成一系列史實和虛構交會的訊息。

其一,克里諾林裙撐提早穿越四年的時空,出現在茱莉的身上。

其二,1852 年 12 月,拿破崙三世即位。

1856 年問世的克里諾林裙撐由法國人 R.C. Milliet 發明,用輕便金屬條製成籠狀,這種被暱稱為「鳥籠」(cage aux folles)的新發明,讓婦女免於為了使裙襬增寬而穿上多層襯裙,下身承受過多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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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諾林裙撐對於拿破崙三世的妻子──尤金妮皇后來說,不僅是時尚美的革新,它亦開創了法國時尚產業的蓬勃發展,並促進了旺盛的中上、中產階層女性新生活。在女性無法參政的年代,她們轉而藉由衣著審美和時尚消費來推動、展現自身對社會文化的影響力。而克里諾林裙撐,就是把女性聲音帶入公眾視野的重要產物之一。

1840 年至 1860 年間,理想的女性身材是纖細的腰肢、豐滿的臀部。克里諾林裙的圓頂形狀使束腰的腰部看起來更加纖細。全新技術的發明,使女性時尚在生理上獲得了更多的空間、輕盈的感受、行動的自由。她們不再需要穿著多層厚重的襯裙,只需穿克里諾林裙撐,而此種裙撐可把裙襬寬度延伸開展到 6 至 8 英尺。

因此,克里諾林裙撐既促進了女性的賦權,也推動了時尚的商業化。

在女性賦權方面,克里諾林裙撐的設計不僅在視覺上強調了女性的存在感,還解放了她們的行動能力。當時的時尚往往被沙文主義者、現代人認為是對女性的束縛,但克里諾林裙撐藉由把女性佔據的身體空間放大,使她們在公共場合中更加顯眼,並作為施展自身力量、地位的手段。如時尚史家 Catherine Join-Dieterle 所言,它使「女性大步邁進」,代表了 19 世紀女性在公共和私人生活中逐漸獲得的自主權。(來源參考

至於時尚商業化,則是指克里諾林裙撐的流行標誌著新時代的開始,推動了時尚產業的發展。它伴隨者百貨業的興起、加速時尚商品化,進而使更廣泛的女性群體能夠接觸到高級時尚。隨著時尚的商業化,女性不僅僅是時尚消費者,還成為了經濟市場的一部分,因為她們的消費力,而擁有更多的選擇和話語權。

是故,裙撐不是刻板印象中的身體束縛之刑具,而是女性權力的施展、慾望的擴張。在《紅衫淚痕》中,Orry-Kelly 和貝蒂.戴維斯奠基於前面爬梳的時尚歷史,施展著女性賦權的魔咒。縱然不少現代人會認為這種寬幅裙子限制了女性的行動和自由,但事實上,它們賦予了女性力量。在女性無法佔據政治空間的十九世紀裡,她們改用佔據物理空間來回應父權的施壓和不公。

當時的時尚諷刺畫,時常呈現女子在偌大的裙撐底下藏了各種物品、包括男人。以誇大荒謬的圖像強調女性的虛浮、不忠、有心機,同時也突顯男性威權淪喪的想像,對於是否會變成被女性物慾/慾望玩弄的被動客體的焦慮。

電影中,茱莉選擇穿著克里諾林裙撐作為一種藝術形式,來彰顯自我理想的外在形象,以強調她的身份和地位,迫使周圍的男性為之讓步。此外,構成裙撐的方格網架,作用亦如同茱莉時常在居家穿戴的格紋服裝,上面那些縱橫交錯的線條象徵著她縝密複雜的心思。同時,茱莉也善用上述諷刺畫的負面女人形象,把自己澈底變壞,使愛慕她的男人們變成自己的附庸,供使她操縱、奴化。

諷刺畫之一

諷刺畫之一

諷刺畫之二

諷刺畫之二

諷刺畫之三

諷刺畫之三

舞會紅衫

接著,是茱莉惡名昭彰的紅色舞衣。

Orry-Kelly 以 1930 年代初登上西方時尚史的露肩服飾,設計這套推動戲劇張力的舞衣。非古非今、不倫不類的紅色裙裝,猶如聖經中的巴比倫大淫婦(Whore of Babylon),年代錯置的服飾設計,破壞了時尚歷史的發展秩序,也是茱莉打破社會規範、顛覆性別倫常的終極展現。

紅色,代表激情、背叛、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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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文明的儀式中,紅色被用作象徵女子富饒多產的符號。女性藉由在身上塗抹紅顏料、強調美貌和性感特質,來挑起男性的情慾注視。因此,紅色在文化發展上被嵌入了女性性暗示的意涵。(參考來源

把紅色當做女性性道德敗壞的著名文化例子,是 19 世紀美國作家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他在小說《紅字》(The Scarlet Letter)中描述,觸犯通姦罪的女主角在接受清教徒審判後,被判終身在衣服上配戴猩紅色的英文字母 A(英文通姦 adultery 的開頭字母),以示懲戒。

在電影中,茱莉拒絕遵從傳統穿上象徵處女純潔的白色舞衣,反而堅持穿上被她形容是俏皮(saucy)、鄙俗(vulgar)的紅色裙裝。既是以煽情的手段來表達她對未婚夫濃烈的愛與恨、怒與痴,也想藉此激起男方對自己的熾熱渴望。同時,焰火般的紅色,也如茱莉的性格,喜怒無常、狂野難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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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同為經典名片《綠野仙蹤》、《亂世佳人》擔任色彩指導的 Natalie Kalmus 在她的文章〈Color Consciousness〉中所述:「紅色讓人聯想到危險和警示的感覺。它也象徵著血液、生命和愛。⋯⋯不同的紅色色調可以暗示生命的不同階段,如愛情、幸福、身體力量、葡萄酒、激情、權力、興奮、憤怒、動蕩、悲劇、殘忍、復仇、戰爭、罪惡和羞愧。」

無肩帶女裝,也是這套舞衣的另一個刺點。

根據大都會博物館出版的〈Bare Witness〉專文,無肩帶女裝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 1930 年代,由美國時裝設計師 Mainbocher 為首,開啟這樣的設計。(參考來源

被認為是世上最早穿無肩帶女裝入鏡的,是美國名媛、演員 Libby Holman 於1932 年的攝影。

1938 年底,也是《紅衫淚痕》上映超過半年後,初入美國社交圈的 17 歲上流名媛 Brenda Frazier 以無肩帶禮服,出席一生一次的名媛初登場舞會(debutante ball)並登上 LIFE 雜誌封面,正式帶動了全國女性對此種大膽設計的仿效風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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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茱莉禮服上的無肩帶設計,與電影製作的時空環境有著密切的共時性,因此強烈宣示了美國當代性的精神。從時間上來看,她超驗 1852 年,把 80 年後的摩登時尚穿在身上,目的就是要掀起「醜聞」,藉著「衣不蔽體」的穠艷裝束,來加強她的致命吸引力,向眾人、還有未婚夫表明:她和他的婚約關係並不會是純粹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是魔女與僕從的權力遊戲;既然你(未婚夫)無視我,我就懲罰你、使你難堪,並讓你陷入又愛又虐的情感煉獄之中,瘋狂愛我,卻又因愛我而痛苦。

Libby Holman穿無肩帶禮服,1932年

Libby Holman穿無肩帶禮服,1932年

茱莉的紅色舞衣

茱莉的紅色舞衣

蕾絲白紗裙裝

比起電影宣傳的醜聞紅裝,筆者認為,與片中的戲劇起伏關聯最深刻的,其實是茱莉這套用蕾絲包覆的白紗禮服。

這套禮服,被日本漫畫家武內直子轉用在《美少女戰士》的彩圖。茱莉和未婚夫深情相望,變成月光仙子/西蕾妮蒂公主和燕尾服蒙面俠的繾綣情長。但是,比起西蕾妮蒂公主如月光皎潔的聖潔寧靜,茱莉的白衣女郎裝扮,只是她欺騙男人的偽裝。

經歷舞會紅衫醜聞後,茱莉的未婚夫普雷斯頓對刁蠻自私的未婚妻澈底死心,毅然離開南方,前往北方,並娶了當地女孩為妻。只是,孤守心上人一年的茱莉並不知道普雷斯頓已另娶他人,堅信二人還有轉圜的餘地。因此,她在普雷斯頓返鄉拜訪時,刻意把自己打扮成純潔無瑕的白衣佳麗,並在重見心上人那刻,慎重其事地對他躬身屈膝,示意要把兩性關係的主導權讓給他,並把一年前他在舞會上盼不到的,純潔白衣的自己,還給他。白紗和蕾絲刺繡的蓬大白裙,隨著茱莉重心向下的身段,在地上形成一輪優美的明月光圈,另人目眩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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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來一年的舞會白衫,是茱莉想藉此重拾往日情愫。故事當中,這場援引希臘神話典故,名為「奧林帕斯」(Olympus)的南方舞會雖是電影虛構,但「未嫁女孩需穿著白色服飾」的禮俗,啟發自歐美名媛初登場舞會(Debutante ball)的百年傳統,白衣象徵上層社會女子的儀態之美、品德之美。

骨子裡,茱莉從來不是嫻靜溫良的南方佳麗,她很美、很壞。

從她精心盤起的複雜髮型,還有上面以細緻的白色花朵、珍珠、蕾絲環點綴的髮飾,都透露了茱莉縝密複雜的心思,還有精明算計的特質。此外,大片蕾絲與白紗交織的白色晚禮服,宛如蜘蛛網般起伏、顫動,延伸並放大她的心機和慾望。

她無法、也無心想收斂張揚本性,成為真正的純良聖女,但她可以善用自己的盛世美貌、和緩柔弱的說話姿態,在視聽上暫時蒙騙心愛的男人普雷斯頓,目的在使他因自己營造的纖弱小女人幻象而重生憐愛之情,並被她設下的婚姻網子給陷住。

銀幕上,被各種精緻網紗包覆的茱莉,不是白天鵝、亦不是蝴蝶,而是活生生的蜘蛛。在她得知普雷斯頓已婚後,便怒不可遏地撕下賢淑的偽裝,開始轉身向另一名愛慕自己的好友巴克調情,貝蒂.戴維斯藉由雙眼的凌厲流轉、言談中散發的攻擊性,煽動巴克和普雷斯頓兄弟倆的衝突。銀幕上,白紗、蕾絲、花穗伴隨著貝蒂.戴維斯狡黠危險的表情和肢體特寫,在畫面上形成精細過度的干擾,也讓觀眾從密密麻麻的女性時尚細節,帶出茱莉的九曲心腸,並清楚感受到茱莉正在策畫一場陰謀,企圖毀滅周邊的男人。

由此可見,茱莉不是男人心目中的白月光,而是盤算要如何攫獲男人的白色蜘蛛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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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熱病」服裝

故事最後,隨著黃熱病疫情失控、普雷斯頓病倒,Orry- Kelly 以一套富有象徵含意的晚裝,來彰顯茱莉的懺悔與轉變。

在設計上,這套暗色的晚裝在袖子和領口用格狀網紗設計,上面布滿了雪白色的珍珠,如灑落的夜空星光般明亮耀眼。這些遍布在茱莉禮服上的珍珠,除了增添華麗的視覺效果,同時也讓人聯想到人體皮膚上被蚊蟲叮咬的腫脹隆起,而黃熱病的起因正是蚊蟲叮咬。

透過與疾病接觸,來使得茱莉的靈魂潔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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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她得知普雷斯頓也不幸染疫、性命垂危,茱莉奮不顧身地奔向險峻難行的森林沼澤,來到病榻前看護他。這套精緻晚裝上的網紗和珍珠也在過程中被勾破、變得汙濁,但是茱莉不在乎。她頸上那些破碎不完整的裝飾網紗,代表著心內城府的崩解,她不再是過去那個心機算計的女人,只是一個敞開心胸、向善改過的懺悔者。

繡在衣上的珍珠,象徵疾病,還有寄寓茱莉放下榮華自尊,甘願處於卑下、勇敢地與疾病近身接觸、無私地對被自己傷害的愛人和情敵奉獻。如同茱莉對普雷斯頓妻子的殷切懇求:唯有茱莉親身暴露在黃熱病危險中,照料、治癒脆弱的普雷斯頓,她才有辦法洗清罪惡、「重新變得潔淨」。凌亂、不潔淨的服儀,代表著她在亂世中拾得自我救贖的契機,並義無反覆向前而行。

此時此刻,茱莉不再虛浮、不再驕橫。她破損的名貴時裝,反向象徵她的罪孽被滌清。或許,她無法完全變成純良的白月光女神,但透過開放式的結局,她身上這些如天上星子般點點生輝的「疾病」珍珠,我們看到了重生的希望,一個女性重生的未來。

正如同貝蒂.戴維斯在經典愛情片《揚帆》(Now, Voyager)結尾台詞:「不要再求取月亮了,因為我們有了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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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劇照:IMDb



我們知道影癡如你,要的不只是「N 分鐘看完一部電影」。《釀電影》有最精心慢釀的深度電影專題,一解你挑剔的味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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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管失落、倒掛,死亡氣息如影隨形,現實、夢境與幻想的分野不再清晰可辨,被開掘出土問世的墓穴壁畫隨即氧化消失,究竟有形與無形事物的存在價值,哪個比較珍貴?導演藉阿圖的選擇說了一則辯證物質與精神世界孰輕孰重的愛情神話寓言,影片最後那條現實與夢境相互通連拉扯的姻緣紅線,為本片寫下極為浪漫動人的救贖結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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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紅豬是渴愛的吧?也渴盼著世界再次出現能讓他重燃熱情的一絲可能。當生命走進荒蕪的年歲時,需要有人給出一點星火,才能夠再次點燃埋藏於靈魂深處的火種。Here is Captain Proco Speaking:「現世殘破,但我們正穿越迷霧,肯定會找到那處有人等待的花園,降落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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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奇士勞斯基世界裡頭的上帝是一個有問題的上帝,不如說奇士勞斯基的作品中,對於命運的探問本身就處於一種曖昧莫測的狀態,更像是人與世界協作的成品。「宗教與命運」對奇士勞斯基而言,既是人類追求超越向度的可能嘗試,同時也是邊界的重新估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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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走的崎嶇山路往往通向絕世美景,《芭比》不負我高度期待,觀影過程中驚嘆連連,從沒想過這個曾被寄予能帶給女孩們無限想像力之厚望,卻在當今社會被打為退步象徵、貼上「胸大無腦」及「物化女性」等標籤的玩偶,居然可以開展出飽含社會議題又從頭幽默到尾的顛覆性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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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離劫》對導演阿薩亞斯個人,有更深一層意義。戲內,Maggie在《迷離劫》的中段,似夢非夢地穿上緊身衣、在雨中飛簷走壁的時候,她在實現睿內心中對她的想像,但同時,演員張曼玉或許也在實現戲外導演阿薩亞斯的想像。兩人後來結婚又離婚,之後合作的《錯的多美麗》讓張曼玉拿下坎城影后,只不過沒多久她就息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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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韓文的語境中,「我們」善熙(우리선희)表達的是屬於某個群體、被群體所認可的善熙,但不是善熙自己,因此善熙要出走,玕希要逃亡,都是為了尋找真實的自我。在看似日常絮語的影像中,我們發現了生活裡真正的故事,這也是洪常秀電影為何迷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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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母親》裡的女性角色,明顯已經不如早期《我造了什麼孽》或《我的母親》的喧鬧與悲憤,縱然遭遇欺壓,至此已能過得坦蕩,像雅妮絲兼顧孩子與事業、特蕾莎找到人生新目標、安娜從喪子之痛中撥開陰霾,他們不需要再是男人的僕人與附屬品,悠悠道出當代女性社會地位的轉變與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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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瑪麗安娜的身影在艾洛伊茲心中逐漸清晰,甚至越發固著,兩人注視對方的神情不再是非自願的,也非工作需要,甚至可說是藉由這個名義,明目張膽地對視起來。野宴上的火來得突然,就這樣竄上艾洛伊茲的裙擺,而她依舊直直地望著心上人之所在,在那個保守的年代,這樣的感情只能是灼身惡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