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帶地區的北極熊

每個人的小時候，總有一些特別喜歡的事物，有些人只是玩玩而已，但有些人卻十分投入，甚至獲得了不少獎項，也受到了專業人士的肯定。然而，就在大家都以為這樣的人會一直往這方向前進時，他煞車了，沉默了半晌，他選擇往炙熱的方向走去，他選擇放棄以往的環境，或著更準確地說，他被迫墜入夢魘般的深淵。

Sun是我在升碩一的暑假參加服務隊認識的醫學系學弟，他純淨的眼神裡總掛著一絲無法讓人忽視的憂慮。他喜歡攝影，也喜歡寫作，那就像他的命一樣，從小到大陪伴著他，那是他緊緊抓住的生命的出口。活動期間，他總背著自己存錢買來的專業相機，一有機會就停下，等到最佳時機的到來，就精準地按下快門，他從不為此感到疲倦。晚上一個人走在市區的街上是他最大的享受，那些隱藏在街道和門縫間不起眼的有趣畫面，總是能被他找出，彷彿冥冥之中這些影像都在呼喚他。

然而，現實總是特別不眷顧這樣單純又充滿熱情的少年。Sun和我說：「我很討厭醫學系的思維」，那是在一個路燈昏黃的夜晚，只有Sun與我在路上走著。我頓時語塞，講不出任何話來。Sun背著他心愛的相機，認真地注視著我，我知道他在等待我的回覆。

有些系上的人曾經很直接地和我主動分享過他們根本就不喜歡電機系，之所以會來唸只不過是因為未來就業可以賺比較多錢而已，搭配上他們厭世的表情和語氣，我總能深深地感受到他們對這科系的不滿，以及他們來電機系就讀卻又違背他們的思想的矛盾。這樣複雜的心情總讓我陷入深深的思索。

曾經的我聽到這樣的一番坦白後，心裡總是會高傲又不屑地想：「你明明就有決定自己人生的權利，為了那些錢而違背自己的心，真的值得嗎？而且如今你已做了選擇，又有什麼好抱怨的？你知道這些話傳到想考但考不上的人的耳裡他會有多生氣嗎？」但是在我聽到好多人相似的故事後，我開始懷疑自己的想法。試著放下我偏執的想法後，我開始去思考這些悲劇發生的原因，也開始在想，他們是否真的如表面上看到的一般，有選擇的權利？

我們可以試想，如果一個成績高的學生選擇了不熱門的科系，他會遭遇到怎麼樣的挑戰？首先，他未來的薪水不能保證讓他有良好的生活品質，尤其在這物價膨脹的年代，這種金錢問題更是叫人焦慮，第二，父母會因為和他的期待不符而與他發生激烈的爭吵，嚴重的話，可能還會造成一輩子的尷尬關係，第三，所有人都會為他感到可惜，因為在大家的印象中，成績好的學生就是要讀熱門科系，人們無法理解為什麼他要放棄熱門科系，甚至可能還會為你的父母感到可惜，覺得他們花在你身上的錢都浪費掉了。綜合以上三點，這些人真的有所謂的選擇嗎？

是的，你或許會想說：「他們還是可以選啊！」又沒有人真的阻止他們，讓他們完全無法到達他們要的地方，但是這樣的選擇是公平的嗎？當寶藏被置於佈滿荊棘和烈焰的道路上，試問哪個正常人會想要去挖掘？更何況對於一個剛高中畢業還不到20歲的年輕生命，這無疑是逼迫他們走向另一條單調卻又安全的路。想清楚後，不由得讓我開始對現實感到憤怒，我怪罪他的不公，也不解他的捉弄。

回過神來，面對Sun這個我已經封閉很久的問題，我只能沮喪又淡定地和他說：「嗯，我能理解」，但除此之外，我回覆不了任何的話語。

我想或許在哪個平行宇宙裡，那些具有天賦的單純少年、少女們，都可以自由地追求他們熱愛的事物，盡情地在天空中飛翔吧！在那裡，沒有人會質疑或干涉他們的選擇，大家都真心地祝福他們所做的每一個決定，每一個人的眼神，都發散著喜悅的光芒，嘴角都掛上滿足的笑容。或許在哪個平行宇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