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嚴重涉及本篇劇透。
※ 時間點為原作選拔賽結束後的IF路線。
※ 主視角為作者的筆下角色 無名少女,全文與親家冰ノ采共同討論與構築。
※ 防雷分隔。
「恐懼、害怕,沈淪在這類情緒中,時間久了就算不願意,人也會本能地習慣——這不正是,昨夜以前你們的寫照嗎?」
再次拿起被擺在一旁的飲料,無名少女輕輕晃了晃杯中的液體,隨即就著『恐懼』這一詞彙,將話題導回方才主旨。
「但相反地,若逼得太快太緊,釀得狗急跳牆、產生些多餘的事,反倒就是徒增麻煩了。」
譬如,為了洩憤或湮滅證據,而大動作地將『商品』銷毀⋯⋯之類的。
「是啊,就像遭受了進攻的純系一樣。以眼下的結果來看,你們亦有十足的理由與資格可以恨我。」
正因一以貫之地著眼於『目的』執行,犧牲則是為必然的因果。就這事實上,無名少女毫無逃避、卸責的意圖,證據便是那雙不知何時轉而直視純系騎士團、堅定不移的眼眸。
力量愈強大,則得以拯救更多生命?
就算是我,的確也曾有這樣天真的想法。
——目的為救出而非全員確保,所以純系的學生們犧牲了。
——目的是成就某種『事實』而非單純的救援,所以這回犧牲的,是在放緩的過程內被忽略的生命與名單上需排除的人名。
那麼,終歸都是犧牲的話⋯⋯
嗯,其意義都是相同的。
對於無名者而言,準則僅需一條——即,從始至終地站在選定之人目所能及的身側。
尚未見過世界規模的殘酷,因而無法同理為什麼無名少女(母親大人)的結論會是必須憎恨救命恩人。
但是,她針對『恐懼』的思想與作法有其道理,不需質疑、也不容質疑。
她代表最強。實力是為一切的世界裡,她便代表規矩。
無從反駁,也沒有想過要反駁。
如果那份任性,是讓她度過了萬千歲月的正確,那麼只需要理解⋯⋯
然而,誰都沒有活過那樣悠長的歲月卻妄圖理解,實在過於不自量力。
因此,退而求其次——只需接受就好。
就像一直以來學會的,必須匍匐於強者腳下那樣。
不過,這次不一樣。
至少,受過救命之恩的他們,是以自己的意志與意願選擇留在她的身邊。
是感謝。是親近。是敬愛。
「我明白了。」
代替了沒有回應的孩子們,已經知道自己接下來要緩一段時間的梅納瓦共同接受了少女的安排。
「現在,就讓那些傢伙把迫近的死亡拋諸腦後,忘得愈乾淨愈好。」
重新舉杯將飲品一飲而盡,空了的杯具被無名少女擺回桌上時,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這樣的舉止,看起來還比較像是在拼酒。
「然後,才是妳的表現時間,梅納瓦。在這之後,名單上的部份人會馬上消失——周而復始的螺旋,便從這裡駛動。」
翻天覆地的大計畫在談笑間落定,無名少女的眼中隱隱展露寒光。
「好不容易開始淡忘,卻被迫憶起;終日提心吊膽,卻又老什麼都沒發生。且這種情況,僅是毫無盡頭可言,一而再,再而三地不斷反覆——便是,將恐懼的時效性做出最大效益的應用。如此,所謂『事實』才會真正意義上,滲入他們的意識與本能。」
無名少女的計策令人心底發寒。但是,不得不承認她相當擅長操作恐懼,只是⋯⋯
「在那之前,我們什麼也不做嗎?」
為了讓這些恐懼發酵,事前不做任何準備的話,恐怕也很難達到效果吧?
順著少女的用意推測出這般結論,梅納瓦又看了一眼名單。
「這上面的人,很多不是那麼好見到的⋯⋯」
「啊、皇麒跟皇麟已經被我軟禁在亞薩奇爾了。」
幾乎是在話音甫落,這句補充便進了梅納瓦耳裡。
「⋯⋯⋯⋯欸?」
連呼吸都還沒做完一輪就聽見令人如此震撼的成果,無法反應過來的梅納瓦半張著口,視線落於輕鬆地伸了個懶腰的無名少女身上。
「必要的話,也會讓他們成為妳的同事就是。比起給一群沒腦袋的猴子使喚,跟在我身邊要來得有吸引力吧?」
有些得意地一擰嘴角,即便語氣是上揚的疑問句,她話中的篤定卻不容質疑。
「冰姈的名號畢竟太響,自古會有多少冒充她的蠢材出來招搖撞騙,用膝蓋都想得到。加之,作威作福了這麼久,我本沒樂觀到覺得僅憑大會跟純系的實績,就能讓那些個腦袋進水的傢伙們懂得害怕。」
再度由翹腿的坐姿起身,無名少女滿臉嫌棄地一攤手。
「所以說,名單上最靠前的——才會是那幾個名字。」
「那兩個人⋯⋯」
如果不是因為出現『索羅』這個意外,他們兄妹倆,原本是最有可能代表亞薩奇爾出賽的精英級人物。
沒想到不知何時,已經落在無名少女手中。
對皇家鍊金術師都有所耳聞的幾人面面相覷,菈絲緹垂下視線,略略思索起來。
「假如,做這些是為了讓『那些人』感到害怕⋯⋯那麼,對妳會有什麼好處?」
「愈是懼怕黑暗,則更會眷戀光明。」
語焉不詳的回應,使人摸不著頭緒。無名少女略略側首,看向提出核心問題的菈絲緹,那雙深邃的棕眸流露出意料之外的溫和。
「伴隨『事實』一次一次落定,隱蔽其中的破綻必然呼之欲出——我,不是真正的鬼銀之玹嘛!」
一面繼續說著,她惟獨對波妮招了招手,示意其坐到沙發這邊來。
「那麼,不論是被擁有與鬼銀之玹同等實力卻未知真身的存在獵殺、或者換句話說,被兩個鬼銀之玹同時盯上,想必都不會太好受吧?」
⋯⋯是這樣的話,倒是很能理解——惹到無名少女的對手,真是太不走運了。
看見母親大人招手之舉,波妮安靜地起身。
話題已經告一段落、大家也被安頓好,時機差不多了。
接下來,是準備跟膝蓋說再見的時間。
抱著必死的決心,波妮嚥了嚥口水,小心翼翼地坐到『母親』身邊。
「那個⋯⋯」
母親大人下手的時候,希望不會太痛。
「請用。」
女孩已然坐定,只待對方收下當初談好的報酬——
二話不說自沙發其餘空位處躺下,無名少女以波妮的大腿為枕,悠然地打了個呵欠,表情略顯疲倦。
「未知的不安與想像,會將恐懼進一步昇華為敬畏,當這種影響力擴及至當事者以外,才可立下無形的共識及約束,也就是所謂的『抑止力』。」
沒有專心在聽,波妮有些忐忑跟侷促,卻不敢輕舉妄動。
這是在測試肉質,又或者是為了確認切下來後要做什麼用途才躺上來的嗎?
並未察覺波妮的心思,認真聽講的米蒂偏頭想了一會。
「也就是說,抑止力這個⋯⋯魔法?會帶來什麼嗎?」
維持著橫躺的姿勢,無名少女在給出這一連串疑問真正的謎底前,只是默默轉過頭,使臉面朝向剛剛切掉畫面的電視。
既得利益者的多數群體,往往會把肇因歸咎於絕對少數。然而,但凡有點邏輯能力,稍作思考也得以理解後者試圖反對、違抗,必須面對的是何等風險與代價。
實際上,不正因伸頭縮頭都是一刀,才只能鋌而走險。
結果,那些猴子們是怎麼說的?
認命的話,還能輕鬆點?
意圖反抗,只顯得愚蠢?
藉本末倒置粉飾自身無能的狗東西,只怕這回該認命的是誰,就不好說了呢。
「歧視、貶低、榨取,存在多數人心中的小小惡意,相互引燃、彼此作用,釀成了世道如此的惡火。『抑止力』的成形,將最大限度地扼殺這些火種,成為戰亂終結的基石。」
「戰亂⋯⋯」
「終結⋯⋯」
話題規模突然之間大得不著邊際。
無論是誰都只有傻眼與震撼的份——竭盡全力活著就已經很勉強的人生,從未想過戰爭能真正終結。
純系所受的教育,只是教導人要加入強者以求戰爭平息、待剿滅名為『索羅』的惡劣魔法師才有可能得救。
他們從未觸及過的話題領域在眼前陌生地延展開,卻又看似有那樣一點道理。
而且,波妮比誰都清楚——索羅並不是想像中那樣惡劣、泯滅人性與天良,只為了摧毀和平而生的魔法師。
母親大人的話指出了,他們一直以來都沒有想過、也不曾懷疑過的事——戰爭真正的主導者,另有其人。
而已經知曉這一點的母親大人,正選擇挺身與之對抗。
「我⋯⋯也想幫忙。」
為了彌補過去的愚蠢與錯誤,波妮垂下苦澀的視線。
「在被切掉膝蓋前,我還能做什麼嗎?」
騎士團是為了抵禦外敵、保護重要的人而成立的自治團體。
少了雙膝蓋的話,大概會直接失去一半以上的功能與贖罪的機會吧。
帶著睏意的目光摻進些許困惑,轉而看往上方女孩的臉龐。意會到波妮似是誤會了什麼,無名少女輕笑著,用後腦蹭了蹭枕著自己的腿,彷彿在適應新的枕頭。
「膝枕⋯⋯要有溫度才舒適。」
「欸⋯⋯」
原來並不是要切掉,是自己誤會了母親大人的意思——她的倦容,許是因為還沒有好好休息過吧?
即使身體構造已非凡人之軀,久未休憩的疲勞似乎也開始向無名少女襲來,她以手背輕輕揉了揉雙眼。
「所以,不是說了嗎?愈是懼怕黑暗,更會眷戀光明——非常手段以收亂世,仁心德政以治太平之世。由我貫徹暴虐殺伐一職,待不久後的將來某位偉大的英雄回歸原世界之時,齊心共治的和平便伸手可觸。」
「這樣⋯⋯嗎?我會好好等待那一天的。」
這是為了母親大人,也是為了自己。不過,在時機到來之前,或許還有一點時間——
「請先好好休息吧,母親大人。」
「嗯,我是有點累了。」
明說出自身的狀態,為母者坦率地接受了女兒的提議。
話雖如此,她依舊沒有馬上闔眼,而是再次將視線捎向梅納瓦和拉絲緹。
「明日我會帶孩子們上街採買,妳也一起過來,梅納瓦。至於,菈絲緹⋯⋯在把那副破爛身子治好前,不准使用任何魔法,聽到了嗎。」
睡意的轟炸令無名少女不見原先漫不經心的態度,叮囑的字字句句裡充滿著威嚴。
冷不防被點名的菈絲緹一震雙肩,立即是一臉為難。
「可是⋯⋯」
自己的職業其實是傭兵,所以到處飄泊、到處戰鬥,仇家也不算少。沒有想過居然會被勒令不准使用魔法,還被說身子很破爛⋯⋯明明就還可以動。
各種想要反駁的語句,都在波妮一個噤聲的手勢下被撫平。
「我知道了⋯⋯」
最終,她也只能無力地給出夾雜了不安的承諾。
相較於侷促的菈絲緹,梅納瓦倒是沒那麼在意被點名——或許是要幫忙提東西吧?
「進了亞薩奇爾的話,孩子們應該會有助學金⋯⋯」
要從零開始準備孩子們的日用品,那可不是用幾個普路就能解決的。
「孩子的、人身安全⋯⋯花費所需⋯⋯是父母的責任。」
明明不久前才信誓旦旦地宣言自己並不需要睡眠,逐漸朦朧的意識卻令這番話講得斷斷續續——無名少女並非真的不會想睡,只是能夠撐得比任何正常生物都久罷了。
「既然、收養了⋯⋯媽媽就會保護、你們⋯⋯」
終於闔上那雙數月以來未曾入眠的眼,積累的疲憊凝成睏意,再無法抵擋地帶意識遠去。
啊⋯⋯說起來,還得去找娜塔莉亞聊聊呢。關於柱子、儀式,還有——
思緒中斷於均勻的呼吸聲,躺在波妮腿上的人胸膛起伏得規律而平穩。
那是,與她的外表年齡吻合、相當安穩的睡臉。
⋯⋯看上去就跟普通人一模一樣。
經歷這麼多事情都沒有休息,肯定很累了吧?
溫柔地撫了撫升格為母親的少女柔亮的烏黑髮絲,波妮稍稍放下心來。
不僅僅是因為保住了膝蓋,還有、她重視著他們這群人。
吃飽喝足的午後,波妮微微靠上沙發好方便支撐『母親』的睡姿,並且還幫她蓋上了薄毯——
希望這一切都不是夢。
希望下次她睜眼的時候,他們能夠一起迎接一個溫柔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