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加班的夜。 簡寧整理好報表,離開公司時已是晚上八點多。 她先走了幾分鐘的路到公車站,花十五分鐘等車,十五分鐘後在捷運站下車,再轉搭捷運,又經過半小時,抵達捷運終站,來到捷運站外的公車候車處,繼續等公車。 這一等,又是二十分鐘,上了公車,約莫十分鐘車程她下了車,轉進一條小巷直走到底,終於到家。 輾轉費時的通勤之路,是她每天上下班的例行公事,她的住處位於新北市的邊陲地區,她不會騎機車、也不會開車,只能仰賴大眾運輸交通工具。 雖是耗時耗力,但能到達目的地就好,習慣了就沒覺得什麼,人畢竟是習慣的動物。 當她走近公寓大門前,赫然驚覺有一團黑影縮在門邊。 那是什麼? 簡寧提高警覺,緩慢靠近,就著昏暗的路燈一看── 那是……一個人! 是醉漢吧?這附近經常有醉漢出沒。 簡寧決定放輕步伐、加快速度通過,然後把大門關上。 往前一踏,她差點滑倒,忍不住驚呼一聲。 她的低呼,似乎吵醒了醉漢,只見對方動了一下,不知醒過來沒? 簡寧拍拍胸口,低頭定睛一看,那灘害她差點滑跤的液體,似乎是……血?! 「嚇!」她倒吸一口氣,簡直嚇壞了! 膽子小又怕生的她怕惹上麻煩,萬一對方是什麼通緝犯或壞人怎麼辦? 她是不是該報警?還是叫救護車?可是這樣一來,第一發現者的她恐怕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了,至少也會被警察詢問吧。 這裡的其他住戶難道都沒人看到他?或是都抱持和她相同的心態,故意視而不見? 在她不知所措之際,一隻手捉住了她的腳踝,嚇得她驚叫出聲。 「水……」 被她是視為醉漢的男子聲音沙啞虛弱,好像隱忍著莫大的痛苦。 「你……還好嗎?」遲疑片刻,簡寧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開口問道。 男子困難的動了動身,發出細微的呻吟。「水……」男子氣弱游絲的重複單一字眼。 思索了幾秒,簡寧從手提袋裡取出保溫杯,她下班前裝的半瓶水剛好派上用場。 她把溫開水倒在杯蓋上,遞到男人嘴邊,讓他飲用。 最後,男子把半瓶溫水都喝光了。 「謝……謝……」男子說句話都很吃力。 「你能站得起來嗎?」經過短暫的接觸,簡寧發現他好像不是什麼凶神惡煞,現在她也只能相信直覺了。 男子若有似無的應了一聲。 「我先扶你到我家,再幫你處理傷口。」簡寧怕自己扔著他不管,會害他失血過多丟了生命,這樣她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男子又輕哼一聲,意識陷於矇矓。 她蹲下身,試了幾次都沒辦法將他撐起,只好拿出手機撥了一通電話出去。 「喂,阿豐嗎?我是簡寧,你能不能來我家一趟,有樣東西想拜託你幫我搬上樓。」 「這麼晚了搬什麼東西?」杜若豐懶懶的問。 「還有,麻煩你帶一些外傷藥、紗布跟繃帶過來,拜託你了。」簡寧交代。 「幹嘛,妳受傷喔?」 簡寧聽到電話彼端有些動靜,她猜想應該是他正在準備藥品。「等你過來就知道了,盡量快一點。」 「好啦!五分鐘之內到。」 杜若豐是她的高中同學,家裡是開藥局的,藥局兩年前在她家巷口開張,她也是某天臨時進去買藥才與他重逢。 果然,不到五分鐘,杜若豐便騎著摩托車出現。 「妳站在這裡迎接我啊?」他停好車,拎著裝滿藥品的袋子走向她。「都老同學了幹嘛這麼客氣。」 杜若豐有些耍寶的調侃。 「阿豐,快,幫我把他扶到我家。」簡寧從杜若豐手上接過袋子,指著大門邊奄奄一息的男子說。 「啥?!」杜若豐大為吃驚。「這是什麼情況?他是誰?」 「我也不知道他是誰。」簡寧小聲的說。「總之,先把他搬進我家再說。」 「哇靠!他全身都是血!」杜若豐遲疑片刻,動手把人攙起來。「簡寧,妳到底做了什麼?」 「人不是我殺的。」她覷了同學一眼,無辜的辯白。 杜若豐費了一番工夫,把人攙到四樓簡寧的住處。 簡寧打開客廳的燈,指示他把人置於沙發上。 「他身上都是血,會把沙發弄髒。」杜若豐提醒。 「沒關係。」總不能把人丟地板上吧。「我去裝一盆溫水,你先把他的衣服脫下來。」 有了同學在場,簡寧比較沒那麼害怕,做起事來也篤定些。 「他穿的是什麼衣服啊?又不是古代人。」杜若豐好不容易脫下負傷男子身上的黑衣袍,忍不住埋怨。 被褪下衣服的男子,從喉間逸出模糊的聲音。 端來溫水的簡寧,看見男子身上有數道長而深的刀痕,有的傷口還在冒著血,有的已經乾涸,血紅一片,怵目驚心。 「很嚴重耶,我看送去醫院比較保險。」杜若豐建議。 簡寧在男子脫下來的衣物上摸索,沒發現皮夾、證件和手機。「他身上什麼都沒有,沒辦法證明他的身分,不能聯絡他的家人朋友,醫院不會收吧?」 「那就報警!交給警察處理。」杜若豐掏出手機。 「我不想去警局做筆錄。」看著滿身是血的男子,簡寧心頭悶悶的卻說不出個所以然。「先幫他止血包紮吧。」 猶豫了一會兒,杜若豐和簡寧聯手幫男子身上的血跡擦乾淨,然後消毒、止血上藥,再用繃帶把傷處妥善包紮起來。 「還有呼吸,看來暫時死不了。」杜若豐摸了摸男子的脈搏斷定道。「簡直跟木乃伊沒兩樣。」 的確,男子的上半身及腿部纏滿繃帶,幾乎無一處完好,幸好臉上只有幾處小傷口,沒有毀容。 「阿豐,謝謝,你幫了個大忙。」簡寧滿頭大汗,但明顯鬆了一口氣。 「妳膽子何時變大了?就這樣救一個男人回家,也不怕引狼入室。」杜若豐的語氣有幾分指責的味道。 「要是不管他,萬一他掛了怎麼辦?我等於是間接兇手。」簡寧解釋。 「救也救了,等他醒來,讓他馬上離開。」杜若豐鄭重叮嚀。 「嗯……」她答得漫不經心,隔了幾秒,她說:「阿豐,能不能借一套你的衣服給他穿?」 杜若豐睨住她。「他這麼高,我的衣服他穿起來會有點小。」 「天氣涼了,先讓他穿著吧,麻煩你了。」她撿起像是一團破布的黑色衣袍,找來報紙打包起來丟進垃圾袋。 「妳一個人不要緊吧?」臨走前,杜若豐不放心的確認。 「他傷成這樣,能對我怎麼樣嗎?」簡寧反問他。 杜若豐瞥了沙發上昏迷中的高大男子一眼,總算離開。 沒多久,他帶來衣物幫男子換上。 「簡寧,要不這樣吧,我認識一個老密醫,他是我爸的朋友,可以信得過,把人送去那裡治療好了。」 她詫異的望著高中同學。 「我看妳八成也放不下他,而且他傷勢這麼重,要是惡化搞不好會要人命。」畢竟也算是學醫的,杜若豐無法放著傷患不理,即使對方身分不明。 簡寧感動的看著他。「嗯,拜託你了!」 「只是醫療費跟住院費不便宜。」杜若豐說。 「我有一些存款,應該應付得來。」她沒有猶豫。 是夜,杜若豐便聯絡上老密醫,然後開車載著簡寧和昏迷不醒的重傷傷患到老密醫那裡去。 等把傷患安頓好,簡寧回到家已是半夜十二點多。 她梳洗過,沒吃晚餐就上床躺平。 照理說,上了一天班又折騰一晚上應該很累,可是她卻怎麼也睡不著,腦海中全是那個陌生男子滿身是血、一臉蒼白的景象。 希望他平安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