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了一顆爛痘,史詩級的那種。她很會挑時間,很會找地點,而且以一種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夜之間完成所有違建工程。她毫無預警的來臨,讓我一早醒來還以為我靈魂轉世進入了別人的身體。
跟她共存的半個月裡,我想了很多事。
疫情以來的這段時間,我的生活看似沒有太大的變動。然而被減少的工時、默默被限縮的移動路徑,還有越來越少打開的日記本,都是一種不自覺自我收束的徵狀。
隨著這些原來可以被散逸的情緒和活動日漸在體內積累,肉身肌理間的隙縫也一點點地被填滿。於是,不時出現的肌肉痠痛或莫名發作的器官疼痛像沒有被充滿電的打地鼠機一樣,一下子冒出來,又一下子隱下去。
直到最後,肉身忍無可忍,終於派了她作為最後武士,出征剿匪。
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我心裡既驚又懼。一方面驚訝於她的龐大,挾帶著這麼多怨氣於一身,是不是我做了什麼會讓自己晚年淒涼的決定而不自知;一方面疑懼著她的出現,會不會來自於某些我不理解的神秘正在向我示警而我卻只把她當成一個損害我表象的大爛痘。
這段時間裡,我和她的關係從驚嚇對峙上升到氣憤填膺。然後在攤牌的那一晚,看著她從我鼻頭迸發出來的血淚,我終於宣告放棄掙扎,接受她的存在。
與其說她是身體派來警告我的終極武士,我更想把她看成是還沒有過的人生體驗。曾經無感於膚況的我,在與她的戰爭中體會到,自己擁有的原來是多麼令人稱羨的財富。
爛痘的出現像天使的另一面。她用殘忍的樣貌提醒了我,應該更直視隱藏在身心空隙裡那些無形的壓力。愛自己,不只是滿足那些表面的願望而已,更應該要能理解自己、願意以最善意的方式對待自己,才是真心實意的愛。
畢竟這一生,我們也只有這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