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綰沉吟一會兒才說:「據我……朋友所言,她身邊有那麼一人,也算個朝夕相處之人,原來隔三差五便要碰上一面,沒事待在一塊兒覺著也挺好,自在。可不知何時開始,我那朋友忽然生出一些心境上的……轉變,見了那人變得不自在起來,莫名地手足無措,於是便想著要不暫且避一避,可如此反倒更加手足無措,此外也尋思是不是該給那人一個忽然不見的理由,可平日不見便不見,也不帶特地通知的,如此獨自鬱結許久,苦惱不已。」
宣鑒笑瞇瞇地看離綰糾結,心想觀望凡間數萬年八卦也不及眼前這齣好看,愉悅!
「大司命?」離綰將宣鑒喚回神,期待巴巴地問道:「您說,我朋友這樣的煩惱可有解?避不見面下去總不是個法子。」一方面是對那人不起,一方面是自個兒也心慌。
「解鈴還須繫鈴人。」宣鑒笑道:「同妳那朋友說,既是因那人而起的心境轉變,自然還得時常見見,興許再多見幾回便能解此煩惱。」
離綰聞言感到些許猶豫,只聽她囁嚅道:「可相見便覺著不自在……」
宣鑒忽然抬手,一隻剛飛近的瞿如鳥撲撲翅膀停在他手臂上,他同離綰說:「但此等苦惱、變化亦是日日相見所造成,若想渡此關,還需行此路,丫頭,妳朋友應當同妳一般果敢,無須畏懼,且行且看,自有得解。」
離綰聽完,搓搓指節,再點點頭,應了聲明白。宣鑒微笑,心想:齊雨,幫你到這已是仁至義盡,日後可得記得還啊。
三足人面的瞿如鳥深吸一口氣,大聲複誦起天后口諭:「天后有言:『大司命!齊先生!速來青嵐宮!哀家腦筋不夠用,你倆來給出出主意,尋個解方,速速前來!若綰兒在旁也給一併攜來,趕緊的。』欽此!」
離綰聽畢腦袋一縮,沒成想這樣快就要見了,她這決心可才下到一半啊,頓時心眼兒提到嗓子口,尋思要不還是裝病不去吧,正待開口同宣鑒告退,卻被他搶先發話:「走了離丫頭,妳已在輪轉台邊泡得夠久,去娘娘那兒轉轉腦子正好。」
「可我腦子不好……」離綰唉聲道。
「動動手泡茶也行,走!」宣鑒一把抓住離綰回頭便走。齊雨,就再多幫你一回!
青嵐宮。
平日總踩著線抵達的齊雨破天荒已候在殿裡,天后則在座前來回踱步,偶有幾聲嘆氣。齊雨尋聲將目光投向宣鑒二人,宣鑒感覺半拖半拉抓在手裡的手臂微乎其微地一縮。
宣鑒一鬆手離綰便蹭蹭地快步去到天后座旁,雙眼直盯著天后不住來回的步伐,絲毫不敢飄向別處。宣鑒走近齊雨同他立在一側,本打算給他個或促狹或意味深長的眼色,誰知齊雨當他空氣般瞧也不瞧過來,宣鑒尋他目光望去,牽牽嘴角,決定放他一馬。
天后見人都到了遂開口道:「先生,大司命,你倆說說,逢落這事應當如何善了?」
「臣以為,魔族兩位貴客,九重天怕是不能繼續招待了。」宣鑒乾脆地說。
天后一呆,出聲問道:「真得如此?」她是明白魔族肯定對天家別有所圖,可她也不願就此破壞天魔兩族得之不易的和平,是以才尋齊雨和宣鑒來參詳參詳。
齊雨問道:「百官們可有說法?」
天后嘆口氣道:「眾說紛紜,激進如直搗厄蒼谷有之,綿軟如秘而不宣、息事寧人亦有之。」說話間疲態溢出眉宇,顯見方才早朝肯定是個人多嘴雜的混亂,離綰見狀忙遞上熱茶及捶背服務。
齊雨默然沉思,此事當真不易解,逢落挑了比武招親時闖鳳麟閣,那名小仙撞見二人,一路嚷嚷著報進來,集聚在武鬥臺周遭的仙家可都聽得再清楚不過,如今人人都等著天后做出決策,這回可沒法再如釜坤當時一般輕輕放下。
「臣以為,」齊雨開口:「大司命所言在理,臣心知娘娘盼望八荒四海和平能維繫下去,但此事已是人盡皆知,若您就此揭過,恐失民心,再者,眼下我天家立場有利許多,娘娘宜趁此昭示天家威嚴,萬不能悶不吭聲讓魔族佔了便宜。此外,雖有些對不住陸公子兩人,可他倆一旦離去,魔族便再無理由以侍者為由派人常駐九重天,如此既能樹立娘娘威信,亦能免去魔族繼續刺探九重天的隱憂,可謂一石二鳥。」
齊雨說話間低頭沉思,離綰這才悄悄地瞥去眼光,數日不見,先生依舊是那般模樣,黑袍黑靴,長髮鬆束,思量時依舊習慣地雙手抱胸,指頭輕敲手臂,與往常無甚區別。
有所區別的,大約只她一人,離綰重新垂下目光。
天后牛飲一杯茶後喟然嘆道:「是了,道理哀家明白,只是……只是,陸公子他倆尚且年輕,平白地遭此牽連,心中實在過意不去,再想起哀家的阿瑤……唉。」
宣鑒見天后煩心,打趣道:「要不,娘娘將陸公子和毓秀姑娘扣做質子,要脅裁岳讓出厄蒼谷得了?」
天后,以及身旁的離綰一模一樣地翻了圈白眼,再一模一樣地抖了抖肩膀,以她倆相較之下沒那樣精的腦袋也能想見,裁岳若得知此事肯定隔日便要提刀殺上九重天,如此天后百般維護的和平咻地便沒了。
宣鑒對兩人如出一轍的反應嘖嘖稱奇。
「總而言之,先傳信裁岳來商談此事罷。」齊雨拉回主題,說道:「魔族肯定踩著我天家不願再起紛爭才敢如此放肆,可他們經千年惡戰同樣元氣大傷,如今徒有剽悍,實則金玉其外,天家無須一昧忍讓,我們固然不願再掀戰禍,亦無須委屈求全。」
天后聽畢,這才放下茶盞,毅然道:「炎雲,著人傳哀家口信去厄蒼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