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幕才沒幾天,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很多走進來的客人發現不是記憶中的那間,立馬又轉身出去;有些不信邪的客人點了和以前名字一樣的大早餐,也會失望透頂地離開,確實完全和以前不能比。 凱文不是專業廚師,只是在速食店打工過,但身為洋人,他端出來的西式早餐無論如何也比巴比做得更地道。我看過他煎太陽蛋、切番茄、炸薯條,即使只剩一條手臂還是做得利索,不過真要端上檯面還差得遠。吃早餐的客人少了,凱文不再為了一份早餐忙得焦頭爛額,可也為了自己的工作崗位感到擔憂。 廚房裡沒事的時候他就會到櫃檯和我聊天,反正我也沒事。 我問他們夫妻倆為什麼離開紐西蘭選擇到澳洲?他們說,紐西蘭人到澳洲幾乎不用辦理任何手續,換點錢再跳上飛機就來了,也沒有什麼身分上的問題。 「紐西蘭福利差待遇差治安差,每天又濕又冷,是一個毫無希望的不毛之地。」他們倆異口同聲。 再聊下去,才知道原來凱文小時候是身體健全的,十七、八歲時到工地打工不慎觸電導致右手癱瘓,最後只好從手肘截肢。雖然上臂還在,但也因為日漸萎縮根本已經無法控制使用。 說著他把袖子捲起,「你看,我的手現在就像衣架,能把T恤撐住就不錯了。」那條軟軟鬆鬆的皮包骨,掛在完全不成比例的肩膀下面,看著有點奇異。而且觸電的意外給他帶來神經性的後遺症,萎縮的手臂不時傳來刺痛感,他也只能在受不了時吞兩片止痛藥舒緩。 或許是因為紐西蘭醫療費用高昂也沒有保險能支付,更找不到管道可以申領補助,所以他們才那麼厭惡自己的家鄉吧? 「嘿,你來啦!」看見一位老頭進到店裡,凱文親切地向他打招呼,轉身便到廚房去弄點吃的。 這個老頭最近幾乎天天來,總是點一壺熱茶搭配凱文準備的免費早餐。老頭每天都穿著背心、海灘褲和夾腳拖,髮量稀疏的後腦勺總倒掛著一副墨鏡,上次聽到他說自己六十多歲了。我也對他點頭笑了笑,不慌不忙地為他沏茶。 我等凱文端出早餐才一併送茶過去,今天又是一顆煎蛋和一片全麥吐司。熱茶上桌後我準備順勢後退離開,讓凱文跟他聊著。 「你結婚了嗎?有沒有老公?」老頭冷不防地問我。 「我有伴了。」我禮貌地保持微笑。 「我們可以把他趕走然後在一起啊!」他對我露出一個自以為陽光般的燦笑。 「不用了謝謝你。」我邊說邊退後,拿起角落的掃把到門外掃地。 不一會,老頭背起包包要離開,他緩緩向我走近。 「我下禮拜要去動手術⋯」他停頓,似是等待我的回應。我不理他,轉身到另一區掃地,他跟著過來。 「我前兩年發生意外,雖然看似痊癒了,但每天背後還是很痛。但我得到了一大筆賠償,所以現在想找個伴⋯。」 「咳咳⋯」我出聲企圖制止他,他竟然還繼續說。 「我之後想去亞洲走走,韓國、柬埔寨或是越南。還是⋯你有姐妹?」 我深吸一口氣,狠狠皺起眉頭,定定瞪著他,用眼神示意:「再不走我要拿掃把趕人了!」老頭這才摸摸鼻子離去。 凱文慌忙跑出來和我道歉,「對不起,他只是我的鄰居,我不知道他會這樣冒犯你。我叫我老婆明早來陪你。」 「沒關係,不用麻煩香朵。」 隔天老頭又來,我正在排桌椅。 「你早啊!」他爽朗地向我打招呼,又是昨天那副看了倒胃口的燦笑。我一個毫無掩飾的臭臉,冷漠地將眼神飄開。 「嘿,你笑一個嘛!」我瞪他一眼。 「是不是天氣不好你才不笑?」 「你笑起來才好看嘛!」 「笑啊,笑一個!」 「來,笑嘛!」 哐噹!一聲,我用力把手上那把鐵椅重重砸在地上,凱文和老頭都嚇了一大跳。 「是要笑什麼笑?」我冰冷的語調,讓空氣瞬間凍結了三秒⋯。從此他點的茶水和早餐都老老實實地付錢了。 一早才罵走老頭便接到米根打電話進來,簡單說了這周有事都不進店了。 等等,她不進店,那我的薪水該怎麼拿? 他們這種為了逃稅的老闆,為了不留下證據,都是每週到店發現金給員工,連薪資袋都不使用。店裡的財務向來是精明的米根一把抓,愣頭愣腦的巴比一看就不會算數。上週的薪水是順利到手,誰知第二週就變調了?更奇怪的是,似乎只有我一個人在意這件事,還有凱文夫婦。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