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狼島》1
作者:老衲
雪已經停了,可是大北海上的海域仍舊凝固著許多冰川,船艦難行,在二月融雪融冰的前夕,一般來說是芬蘭灣上的六狼島最清閒的時刻。
六狼島——包含了蘭昆島、小蘭昆島、大黑島、小黑島、母狼島,還有礁狼島與最大一塊主島嶼,而那塊島嶼就叫狼島。
六狼島在赫爾辛基 Helsinki 外海大約兩百海哩,六塊島嶼相互為犄角援輔之勢,但彼此之間的距離並不超過幾個海格,早在遠古維京人的時代,便已造好了拱橋與人造填海沙洲將六塊島緊緊地連在一起。
也可以說,六狼島其實是一整塊大島,是懸浮在芬蘭灣上的一座海上堡壘,向北遙望著赫爾辛基,向南照看著愛沙尼亞 Eesti 的塔林 Tallinn,是東邊野蠻的俄羅斯帝國進入波羅的海前的必經要道。
很久很久以前,六狼島曾經被稱為是芬蘭灣上的直布羅陀,從東方聖彼得堡出發的俄羅斯帝國海軍,若想要真正掌握波羅的海,非經過此地不可。
六狼島上這個海上的軍事要塞,由瑞典國王親自指定的瑞典天才工程師,奧古斯汀.厄倫舒瓦 Augustin Ehrensvärd 負責建造,厄倫舒瓦在原來芬蘭人的基礎上,更加強了六狼島之間彼此的連結,橋梁要可以經受的住大批部隊行走震動,軍械地窖中再更深挖了兩百英呎,為的是可以多儲藏一些糧食與加農砲彈。
最重要的是,厄倫舒瓦將小黑島與礁狼島這兩個最外圍的島嶼外灘上的港口重新塑造,讓裝載七十四門火砲的風帆戰艦足以快速入港停靠;更別說他將六狼島最外圍的城堡,通通重新建成星狀的菱角狀,敵人只要一靠近,則必得承受兩面火炮的夾擊。
有傳言說,六狼島上最可怕的,不是那兩艘最大的風帆戰艦,也不是隨時可以從礁岸暗道水門中出發的突擊小船,而是那星狀的城堡中潛藏的加農砲,裝置在六狼島城牆外圍的加農砲據說超過五百門,而六狼島的軍械庫裏,加農砲彈超過六萬枚。
且不說六狼島常態布置著八千名海軍士兵,光是靠城牆邊上潛藏炮洞中的加農砲,就足以讓六狼島變成一座海上的刺蝟島;俄羅斯帝國海軍,要安然無事地通過六狼島,直攻赫爾辛基,那根本是天方夜譚。
那是十九世紀剛剛揭幕的時候,而那時,芬蘭仍舊屬於瑞典國王的藩地,芬蘭人的海軍,代瑞典國王鎮守著這個芬蘭灣上最大的海上軍事要塞六狼島,已經長達有七百年之久。
直到那一場戰役的來臨。
***
話說從頭。
那一天,在狼島的練兵場上,人聲鼎沸,赫拉 Halla 艦長正光著膀子在與海軍中最好的角力手鬥跤。
鬥角——這是六狼島要塞上最流行的角力比賽,一般來說是要先從六狼島各島中分別選出最好的跤手,然後再到狼島,進行總決賽。
但赫拉艦長可不是一般人,他是六狼島上最大的兩艘風帆戰艦之一,維納莫寧 Väinämöinen 號的艦長,不過,他的外型可不像芬蘭神話中的維納莫寧那樣衰老(芬蘭神話中維納莫寧為北方大陸上最老也是最智慧的長者),而更偏向瑞典神話中的雷神多一些。
赫拉艦長天生的銀髮藍瞳,雙膀幾乎與他的大腿一般粗壯,雙臂展開,比他自己的身高還多七個拳頭。
但可不要以為赫拉艦長矮小,赫拉艦長十分高大,在北歐常見的巨人體型中,他也毫不遜色,只是他那雙臂的長度與胸膛的渾厚,常常讓跟他一起開軍事會議的同仁,錯估了他的身高。
據說赫拉艦長年輕的時候曾經晉見瑞典國王,並與瑞典國王身邊最厲害的訓角師卡爾交過手,並且打敗了他,不過赫拉自己知道,那次與卡爾師傅交手,不過只是一次意外,卡爾師傅年紀比他大得多,而且極需要收一個芬蘭裔的弟子,來幫他修理原來早期訓練出來的許多瑞典裔角手。
卡爾師傅輸給他,不過是想得到他的認可與喜歡,進而傳授他角力術,又進而指派他私下去與瑞典國王的護衛角手私鬥,打敗他們,然後重新獲得瑞典皇宮中第一訓角師的稱號。
赫拉想起卡爾師傅,忍不住嘴角泛笑,多麼聰慧的一個老人啊!要贏你便贏你,要輸給你便輸給你,只要能達成他的政治算計,他對鬥角上的輸贏絲毫不在乎。
「嘿,艦長!如果我這次贏了你,你要給我甚麼?你的女兒?」抓著他的那個大兵嘿嘿笑著問道,將赫拉的思緒拉回了角力場上。
赫拉笑了一笑,一邊防禦著那大兵猛力的拉扯,腳步迅速轉換,「你太分心了,拉伊內,角力不是你這種沒有長腦子的人可以理解的。」
邊說話間,赫拉迅速地將左手穿過拉伊內的脅下,拉著他的大臂,猛一轉身。
拉伊內的視線天旋地轉,碰地重重一聲,已經倒在練兵場正中央的泥土上。
赫拉拍了拍身上的灰,接過屬下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汗,笑道:「拉伊內,憑你也好意思想我的女兒?你的這點角力程度,恐怕......」
眾所周知,赫拉艦長的女兒莎圖 Satu,是整個六狼島上最美的女人。
周圍的海軍大兵們紛紛轟笑,幫赫拉接了下去:「恐怕在床上會被莎圖壓制得死死的,翻不了身呢!」「還是說,拉伊內你在床上時就喜歡在下面?」「拉伊內你再回去練練啦,單靠蠻力是無法成為艦長的女婿的!」
拉伊內氣憤地站起身來,神情頗不服氣,說道:「艦長!這沒道理啊,我已經打敗了六狼島上所有的角力好手,也天天拼命訓練,可是,為什麼始終沒有辦法打倒你?」
赫拉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額角,說:「角力術靠的不是手臂,而是頭腦,這是卡爾師傅教我最重要的一個教誨。」
拉伊內還想辯解,他咕噥著,艦長你的手臂可是六狼島上最粗的,你說這話,還真是像瑞典國王喊窮一樣,真是有說服力。
一陣稀稀落落的拍手聲將拉伊內的咕噥打斷,一個身穿挺拔軍服的傳令兵越眾而出,向赫拉行了一個軍禮,然後報告:「赫拉艦長,庫隆朗爾 Cronstedt 將軍要召開軍事會議,請赫拉艦長即刻與會到場。」
赫拉皺了皺眉:「還有誰去?」
傳令兵報道:「婁希 Louhi 號的賈瑪爾 Jälmäre 艦長,還有參謀長埃寧 Inäri,軍械長帕克寧恩 Pääkkönen ,與後備師長海邁 Hämäläinen。」
......六狼島上最重要的人物都到齊了,肯定是大事,赫拉心想。
「知道了,你回去與將軍說,赫拉馬上到。」他一面穿著部下遞過來的軍裝,一面想著,這幾個人中最不想見到的人便是婁希號的賈瑪爾,賈瑪爾雖然年輕又有才華,可是赫拉總覺得他是靠著與庫隆朗爾將軍的親戚關係才升為艦長的。
赫拉每次在軍事會議上看到賈瑪爾那狡猾的微笑,總是渾身不舒服。
在傳統的芬蘭神話中,婁希與維納莫寧是一對死敵,婁希是一個法力強大的巫婆,而維納莫寧卻只是一個普通的智慧老人。
婁希掌握著無窮無盡的魔法力,她能調動風,調動雨,甚至可以調動大海與雷電;可是維納莫寧只是一個普通的人類老人,靠著經驗與古老的智慧,對抗婁希,不讓這個可怕的巫婆統治人類。
赫拉苦笑,心想,角力術上的智慧我或許還有一點,可是要在政治算計上鬥贏賈瑪爾,赫拉自認自己沒有這般智慧與能力。
赫拉著好軍裝,小跑步穿過狼島上的國王洞,直奔最地底的軍事會議廳。
『無論賈瑪爾怎麼樣討厭都沒關係......但......他只要不來打我的女兒的主意,我都隨他。』赫拉在心底嘆了口氣,賈瑪爾雖然是六狼島上最突出的年輕將領,可是在妻子難產過世以後,赫拉的女兒莎圖已經完全是赫拉的生命,赫拉不容許,女兒的未來有一點點差池。
儘管他心底知道從來沒有一個正常的女孩可以拒絕賈瑪爾那天真而率性的笑容。
赫拉只能在心底重重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