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廚

　　夏米很窮，距離她上一份工作已經四年多了，身上沒有半點兒積蓄。

　　這四年全靠男朋友微薄的薪資生活，他們過得並不拮据，可也沒辦法存錢，她和男朋友分手後斷了經濟來源。

　　而夏米現在拿著簡易履歷表站在一間名叫「掌廚」的餐廳門口躊躇不前。

　　餐廳外種滿了大大小小形狀各異的仙人掌，從玻璃看進去牆壁上有數不清的仙人掌小盆栽。

　　玻璃門前的腳踏墊旁，放著一塊招牌，沒有菜單沒有價位，只介紹此餐廳為每個客人製作獨一無二的特殊料理，令夏米望而卻步。

　　預約面試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她提早一小時抵達就是為了先探察工作地點，體驗一下環境氛圍，然而這間餐廳給她的感受只有詭異二字。

　　若不是掌廚的徵人啟事上註明無經驗可，她也不會選擇這間餐廳。年齡邁入三字頭，工作經驗少得可憐，空窗期還超過四年，任誰有其他選擇都不會聘用夏米。

　　夏米摸摸口袋裡有點乾癟的錢包，硬著頭皮推開玻璃門，門上仙人掌造型的風鈴叮叮噹噹清脆悅耳，在夏米聽來更像是嘲笑她的無路可退。

　　「歡迎光臨。」店員張揚豔麗的外表以及熱情洋溢的笑容，撐得住那頭如火焰般的紅髮。

　　店員保持微笑朝夏米走來，親切問道：「一人用餐嗎？」

　　夏米點點頭，店員將她帶到仙人掌盆栽的牆壁前，從右至左參觀一圈，「請客人挑選一盆心儀的仙人掌，可以是一眼合緣的也可以是精心挑選的，選好後拿到櫃檯來結帳就行。」

　　「我……我沒有想買仙人掌。」

　　「阿，抱歉，怪我忘記介紹，我們會先讓客人挑選仙人掌進行占卜，客人覺得占卜結果準，會以那盆仙人掌入菜，如果不準可以重新挑選直到客人滿意結果為止。」店員不好意思地撓了撓紅髮解釋規則，留下一句慢慢挑選後就回到櫃檯繼續忙活。

　　這銷售方式倒也新鮮，仙人掌入菜也很少見，夏米除了在外島地區有吃過之外，沒印象島內有類似的餐廳。

　　難怪要種滿仙人掌，萬一生意爆棚還不吃禿這間餐廳？

　　夏米重新把仙人掌們逛了一圈，店家把仙人掌養得很好，同品種的放在同一個區域，每一棵都長得飽滿可愛，比起外面的巨大仙人掌看起來好吃多了。

　　患有選擇困難症的夏米十五分鐘後終於捧了一盆仙人掌走向櫃檯，要不是時間有限她大概還會再猶豫半小時。

　　這株仙人掌小小圓圓的，有著不符合比例的花梗，長出盆栽外，還有看似要開的白色大花苞。

　　「總共是300元。」

　　300！？

　　夏米內心驚濤駭浪，卻面不改色地掏出三張粉紅紙鈔遞給店員，她不敢說太貴，更不敢因此走出店外。

　　「請跟我來。」店裡目前只有她一位客人，店員隨意找了空位帶她坐下。

　　「請問怎麼稱呼？」

　　「我姓夏。」夏米回答，同時也瞥了一眼別在店員胸前的名牌，上面寫著店長。

　　「好的，夏小姐，妳最近剛分手，是嗎？」

　　夏米瞪大雙眼，不自覺地抬手撫上自己的臉，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看起來過於憔悴所以太好猜，又或者這只是一種套路，反正大部分的人不是有愛情問題就是有錢財問題……她都有那猜中機率更大了！

　　「夏小姐？」

　　「啊……對。」總之，夏米選擇相信這人是矇到的。

　　「男方提分手？」

　　「……對。」二分之一的機率，瞎矇的！

　　「夏小姐，妳出軌了吧？」

　　夏米身形一震，額間冒出細細冷汗，正要開口否認，卻對上對方深邃明亮隱隱透著紅色光芒的瞳孔，彷彿能看穿她內心齷齪的思想，夏米低下頭，聲若蚊蠅地答道：「嗯……」

　　僅憑一棵被迫挑選的仙人掌就能看出她的私生活？她為什麼要害怕？她為什麼要承認？

　　當夏米再次抬頭，店長的眼睛已恢復正常，笑嘻嘻地說：「唉，沒事，人之常情！能理解，能理解。」

　　沒有見到眼前的人露出鄙夷表情，夏米暗自鬆了一口氣。問題再次到來。

　　「妳很缺錢？」

　　「對。」這就沒什麼不可告人了。

　　「那麼，我們就來一份可以發財的仙人掌套餐吧！請夏小姐雙手握著盆栽，仔細看喔！」

　　刻意壓低的聲音充滿蠱惑，夏米聽話地握住盆栽，而店長的手隨即覆了上來，冰冰涼涼的，有點不像人類該有的體溫……她在分心，忽然發現花苞外層的花瓣緩緩舒展開來。

　　白色仙人掌花在眼前綻放，這是夏米第一次目睹花朵盛開的過程，除了神奇和漂亮，她想不出其他形容詞來表達自己的震撼。

　　「好漂亮……」

　　「對吧！仙人掌最棒了！是夏小姐的能量催動它開的喔！」店長站起來順帶拿走仙人掌，換上職業微笑，「那麼請夏小姐耐心等待餐點。」

　　夏米想著等待的時間可以觀察餐廳環境，她只是去拿了餐具和衛生紙回來，店長已端著托盤出來了。

　　「咳，為妳介紹餐點，主菜是鴻運發財麵，使用仙人掌身體的部分打成汁和麵粉攪和在一起，製作出麵條，綠綠的像髮菜，寓意發財……」

　　「等等，髮菜不是黑黑細細的嗎？」

　　「意思到不就好了嗎？」店長眨眨眼，一臉無辜，「那我繼續囉！主要配料是鴻禧菇，就是鴻運發財的由來！希望客人可以發大財！」

　　好隨便！麵條粗度和髮菜差這麼多！

　　「甜點做的是仙人掌口味的雪媚娘，因為武則天也叫武媚娘呢！祝福客人可以像女帝一樣廣納後宮，像女皇一樣各式男寵伺候。外皮主要用糯米粉及鮮奶製作，內餡包的是仙人掌果肉噢！」

　　雪媚娘和武媚娘也能混為一談？

　　「差點忘了，配菜是用妳親手開的花入菜，仙人掌花瓣包著香煎雞肉，寓意著恭喜『發』財，大吉大利！」店長故意把發財的發唸成花的音，聽起來像是台灣國語。

　　什麼超爛諧音梗！花財聽起來更像花錢消災好嗎？

　　每個介紹夏米都不斷在內心吐槽，她懶得再和紅髮少女爭辯，時間沒剩多少了，得趕緊吃一吃拿履歷面試才是重點。

　　發財麵冰冰涼涼的，細麵裹滿酸酸甜甜的醬汁是梅子口味，Q彈有咬勁的麵條充滿大自然氣息的青草味，清爽可口不突兀，不會有吃草的生澀感，待重口的香氣被吞入腹，越咀嚼越能品出淡淡的麥香，適合酷熱的夏天，非常開胃！

　　夏米對配菜也起了好奇心，伸手連著花瓣一塊夾起雞肉，一口塞進嘴裡，花香雖然有點衝鼻，卻和甜滋滋的蜂蜜融合，雞肉軟嫩多汁，雞皮帶著微微焦香以及醬油的鹹香，好吃得令人驚艷。

　　如蝗蟲過境，夏米一下子就掃光餐點，瞄了一眼時間，兩點五十六分，她用手抓起軟糯的雪媚娘塞入口中，來不及細細品嚐味道就差點噎死，拿起水杯大口灌，吞進去後才鬆了一口氣。

　　夏米拍掉手上的粉，把嘴巴擦乾淨，整理一下衣領，緊接著從小包包裡拿出簡歷，走到櫃檯遞給了店長，有點尷尬地說：「我來面試。」

　　「好的，請找乾淨的桌子稍坐一下，我收拾好馬上過去。」見店長理所當然地對自己微笑一點也不驚訝，夏米覺得有些古怪，隨即又帶著有點嘲笑的意味想著，說不定人家占卜出來的呢！

　　看著店長把自己的餐盤收拾乾淨，將桌子擦得一塵不染，夏米也很滿意此餐廳的環境，養了這麼多仙人掌卻沒看見蟲子亂飛，真的很難得。

　　「久等了，那我們開始吧？」夏米點點頭，手放在腿上不自覺地搓著。

　　「不用這麼緊張，幾個簡單的問題而已。」雖是這麼說著，但店長斂起了笑容，正色問道：「妳照顧過仙人掌嗎？」

　　夏米一愣，沒想到第一個問題是這個，但想一想這餐廳的特色也完全可以理解，她回答道：「以前對多肉有興趣，買了幾個小盆栽養來玩，應該差不多？」

　　「嗯……」店長輕蹙起眉頭，很快又放鬆，「沒事，有一點點經驗也算好的，不懂可以教，那麼妳有信仰嗎？」

　　「什麼？」工作和信仰有什麼關系？夏米不解。

　　「妳有信仰嗎？」店長重複問道。

　　「不算有。」夏米的答案模稜兩可，店長卻看起來很開心的模樣。

　　「很好，最後一個問題，本店有開店儀式，妳介意嗎？照著做就行。」

　　「不、不介意。」夏米直勾勾盯著店長那雙眼睛看，移不開視線，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回答完了。

　　「恭喜夏小姐，成為掌廚的一員。」店長恢復了燦爛笑容，站起身朝夏米伸出手，「我叫瑛紗，以後我們就是同事啦！」

　　「這樣就可以了？」夏米也禮貌性站起來握住瑛紗的手，還是一樣的冰涼。

　　「這樣就可以了，明天開始上班。」

　　離開掌廚，夏米手裡拿著瑛紗給的圍裙有點懵，自己準備的簡歷對方看都沒看就錄取了，天底下竟有這麼好的事，難不成發財麵產生作用了？有工作她至少能養活自己。

　　隔天報到時間非常早，夏米踏進店時燈沒打開，唯一明亮的地方只有後台廚房，走進去卻看見詭異的畫面。廚房入口處特地隔出空間，裡頭放置一張神桌，上面供奉著一株仙人掌，仙人掌被精緻的玻璃罩罩著，所有店員都朝著仙人掌高舉雙手，不斷抖著身體，嘴裡發出「呃啊」聲，如同中邪……

　　夏米相當錯愕，往後退一步正想逃離，結果被一名員工發現後跩了過去，吩咐她照做，她抖了半天才恍然大悟這就是昨天瑛紗說的開店儀式。

　　這時夏米才明白自己無意之中加入了異教，而掌廚便是他們的據點，之後便開啟了盲目跟從教義的生活。

　　而夏米漸漸發現工作也不只是當餐廳服務生如此簡單……

天啊……

我都寫了什麼啊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