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雲繡還是沒有告訴溫慕雲,她是否會留下。
臥床上,當溫慕雲終於放開她時,兩人已是輕喘連連,渾身發熱。
被他身上的氣息緊緊包圍,雲繡快要不能思考,心中情意翻湧,卻又難以訴說。
她不知道如何告訴溫慕雲,她其實不想和離,也不想做妾。可是溫慕雲從一開始就要求她這麼做,而且從來沒有問過她是否願意。
那日在書房中,他想和離的態度十分堅決,故而時至今日,雲繡一次也不敢對他提出反對的想法。
因為與平樂相比,她才是後到的那一個。
她沒有資格要求。
溫慕雲亦是沒有發覺她的糾結之處,只是在看見那雙秋波迷離的眼眸後,輕嘆了口氣,將她擁入懷中,在耳畔處以囈語般的聲音說道:「在我心尖上的人是妳,不是平樂⋯⋯妳明白嗎?」
出乎意料的告白讓雲繡的心緊了緊,喜悅隨即在胸中悄悄冒出了芽,令她感到一陣飄飄然。
但她並沒有忘記平樂的事,正疑惑著想開口問問,倏忽間,溫慕雲又將她抱緊了些,耳邊再次傳來那宛如夢囈的低語。
「所以,和離之後妳別走,留在我身邊,可好?」
恍若被細密秋雨澆熄了心中剛冒出的火苗,雲繡飄然的心緒又重落回地。
他還是想要和離。
為何?
雲繡想不明白。
但無論如何,必定與平樂脫不了干係,因為縱使他已經對自己如此深情告白,卻依舊還是要把正妻之位留給平樂,逼自己去做妾。
既然如此,她也不該再多問,免得徒增傷心。
溫慕雲的懷抱溫暖而結實,雲繡偎在他懷中,感受著從他胸膛中傳來的躍動,一下接連一下,短促急湊,顯露出他內心的緊張與不安。
他⋯⋯應當是真的很想自己留下吧?
霎時間雲繡又有些不忍心繼續裝聾作啞,可眼下就連她自己都不知或去或留,教她又該如何對溫慕雲回答?
「我⋯⋯」她思索許久,最終選了一個模稜兩可的說法:「我考慮考慮。」
聞言,溫慕雲抱著她的手微微一緊,喉結滾動,似乎想說些什麼,可遲遲未說出口。
未幾,他輕嘆一聲,在雲繡頭頂落下一吻。
「睡吧。」
說完,他抽離了身子,躺回床鋪外側,不再出聲。
雲繡楞楞看著他的身影,心裡有些空落,然而在黑暗與疲憊的包圍下,終於還是緩緩睡去。
*****
興許是太累,翌日雲繡起床時,外頭的天色已經大亮。
紅色繡帳被掀開一角,床上早就沒了溫慕雲的影子,幾位丫鬟也沒有進房喚醒她,房內安靜無聲,彷彿只剩她一人在此。
她急忙起身準備下床洗漱,卻在拉開繡帳之後,看見溫慕雲端坐在床前的圓桌旁,手裡拿著一封信帖正在觀看。
聽聞臥床上傳出動靜,溫慕雲立刻抬頭瞧過來,恰好與她四目相對,隨即莞爾一笑,說道:「醒了?」
雲繡抿著唇,簡單應了一聲,又想起自己還只穿著中衣,頓時有些難為情,微低下頭小聲問道:「喜兒她們呢?為何沒有喚醒我⋯⋯」
「是我讓她們別進來的。」溫慕雲放下手中信帖,笑著說:「若是妳還睏著,可以再多睡一會兒,左右今日無事。」
隨後又打趣說道:「不過眼下已快要過辰時,妳若再不下床吃點東西,晚些或許就要直接用午膳了。」
雲繡本就要起床,聽他這麼一說,當即不再拖延,開口喚了喜兒進房幫她送熱水洗漱,自己則下床準備穿衣。
喜兒很快端了水盆進來放到盆架上,一邊偷眼瞧著兩位主子的情況,畢竟她是知道二少夫人被逼和離的那件事,心裡也一直為其打抱不平。
然而昨晚二少爺卻突然要求二少夫人回房一起睡,她當下便認為二少爺莫不是良心發現,回心轉意要對二少夫人好了?
若然如此,她自然是不能待在房裡礙事,因此當二少夫人讓她晚上回耳房睡時,她便找藉口拖延了一日。
倘若兩人因此合了房⋯⋯那麼二少夫人應當就不會和離,而那個氣焰囂張的公主也不會嫁入王府了吧?
喜兒是如此想著。
只是昨晚房裡似乎沒有動靜,也沒有吩咐下人傳熱水,直到今早二少爺起床要洗漱時,她送水盆進來發現二少夫人還在睡,心中才又升起了那麼一點期待。
可目前看來,二少夫人只是單純起晚了,兩位主子之間似乎是什麼事也沒發生。
她有些失望。
一旁,雲繡很快洗漱完畢,並讓喜兒開始幫她穿衣,然而雖然僅是披上外衣及長裙,但要在溫慕雲面前更衣還是讓她感到不太自在,偏生又不好在喜兒面前開口讓他出去,只得默默轉過身背對著圓桌的方向,至少看不見就比較不會害羞。
溫慕雲則是故意坐在桌旁不動,饒有興味地看著喜兒幫雲繡穿衣服。
經過昨日那些事,他已然想通不少。
先前他認為要與雲繡保持距離,以免她恃寵而驕,不願和離,可如今看來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眼下他更該擔心的是雲繡不肯留下來。
畢竟以雲繡的個性,應當也做不出背信反悔那種耍皮賴臉的事情。
更何況他已經無法自控地想要接近這個女人,若要讓他再裝模作樣的去做那些疏遠的舉動,他根本忍受不了。
雖然不曉得雲繡為何遲遲不肯給出回答,但這無所謂,只要雲繡心裡有他,那就必定不會離開。
他有這份自信。
此時,雲繡已經換好一套月白衣裙,回身款款移步走向妝檯,要前去梳妝。
見她臉上神情明顯自在了許多,溫慕雲這才開口對她說:「再過五日,太子府上要舉行重陽宴,這幾日妳記得準備一下,屆時與我一同參宴。」
雲繡剛在妝椅上坐好,正要讓喜兒給她梳頭,聞言微微一頓,疑問道:「是太子辦的宴會?」
「嗯,今早太子府才送了帖子過來。」
溫慕雲一邊欣賞著她嬌俏的側顏,一邊接續解釋說:「每年重陽宴都是由太子負責舉辦,因此許多皇親貴族以及官宦世家都會受邀前往,算是極具場面的宴會。」
雲繡望著妝鏡沉默不語,一會兒過後,才面露躊躇,輕聲問說:「這宴會,非去不可嗎?」
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溫慕雲輕輕挑起眉毛,眼神中多了幾分好奇,照實答道:「不大好推辭⋯⋯怎麼?妳不想去?」
憶起先前中秋宴上,雲繡曾問起太子的事,還有當時太子暗暗掃向雲繡的目光,他心底忽然感到有些忐忑。
這兩人之間,是否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交集?
妝檯前,雲繡悄悄咬緊下唇,對於先前溫隱玉向她隱瞞身分的事情,她至今仍無法釋懷,甚至有著強烈的不安,不明白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的人,為何要特地在她面前扮演出溫謙有禮的模樣。
是單純的興趣使然,還是別有目的?
她想不透,也不願去多想。
她只希望溫隱玉一直是記憶中那位風趣溫柔的黑狐狸公子,而不是現實裡那位兇名在外的皇太子。
緩緩垂下目光,雲繡神色間顯露幾許悵然,幽幽說道:「當日你就稱我病了可好?我不想參與此宴。」
見她如此神態,溫慕雲心中懷疑更甚,沉吟片刻,方試探地問說:「⋯⋯可是因為太子?」
未承想會被溫慕雲一語道破,雲繡不由得心頭一緊,否認的話險些要脫口而出,然而又不免心虛,於是思緒一轉,連忙順著他的話勢回道:「確實是我不想見到太子。」
「為何?」溫慕雲喉頭不自覺滾動,對於她可能會說出的答案莫名感到心慌。
這個問題並不難回答,雲繡無奈一笑,直接說出原因:「不是都傳說太子殿下十分恣意張狂,隨心所欲,又目中無人嗎?」
乍聽此言,溫慕雲愣了愣,太子在外的傳聞確實如此,但⋯⋯
他微微張口,不自覺想要替太子澄清,可話才到嘴邊又吞了回去。
方才自己心中如此惶恐,不就是怕她可能看上了太子嗎?
既然事實並非如此,他又何必多嘴去幫太子說好話?
畢竟就算雲繡與太子沒有關係,然而那日太子看她的目光實在不太尋常。再者,自打太子年少喪妻之後,至今一直沒有另立太子妃,倘若真看上了雲繡,以太子的狠戾手段⋯⋯
他不敢去思索這個可能。
「如此性情之人⋯⋯我會害怕。」雲繡坐在妝鏡前,兀自把話說完,沒有發覺身後溫慕雲變幻不定的臉色。
溫慕雲自然也沒有見到她眼中的那抹哀愁。
此時喜兒剛幫雲繡梳完頭,正拿著玉釵在挽髻,對於主子們的談話她自是左耳進右耳出,片字不留心,一心一意只顧著要幫雲繡打扮得漂漂亮亮,看能不能把那貪不知足的二少爺心給牢牢勾住,莫要再去想那平樂公主。
「既然如此,到時我自個兒去就行,妳就別去折騰了。」溫慕雲很快答應下來,總歸他也不想再讓太子見到雲繡。
他絕不讓旁人有機會覬覦他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