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僕役與喜兒後,雲繡快步往內院方向走去,路上不停地胡思亂想。
在她看來,之前溫慕雲不去追究平樂推她落水一事,是迫於權勢差距之下的無奈之舉,因此最後她並不責怪溫慕雲,只是在心底默默記上了平樂一筆。
然而,原本以為她沒死,平樂會稍微有所顧忌,結果才過一個月,竟然又再次上門來找溫慕雲,不僅如此,這次兩人還去到了書房裡!
要知道,溫慕雲至今都還夜宿在書房中,要是平樂進去後看出些什麼端倪⋯⋯那麼她的處境就堪憂了!
平樂肯定會認為他們夫妻之間感情有問題,藉此機會大作文章,順便趁虛而入!
雲繡搖搖頭,試圖讓自己冷靜一點,眼下不能胡亂猜測,得先看看情況再說。
踏進內院,雲繡腳步不停,直接轉向東側,朝書房前進。
夏日炎炎,蒼上浮雲片片,廊間襲來涼風絲絲,撫過滿園青青,枝葉顫顫。
可惜無心人,空付好風光。
穿過兩個月門之後,她看見遠處熟悉的屋牆,那是溫慕雲的書房,座落在一個寬敞而靜謐的小園中,距離其他屋舍有段距離,彷彿遺世獨立。
雖然她被禁止進入,但是以往路經此處時,她都會駐足打量一下,想像溫慕雲正在書房裡頭做些什麼事,書房內部是什麼模樣,甚至聽聽裡頭有沒有傳出什麼響聲⋯⋯每每總要留戀一段時間後,才捨得離開。
遠遠望去,書房門口那扇梨花木雕門緊掩著,周圍一片平靜,沒有任何下人駐守。
雲繡的心怦怦亂跳,不知此刻那兩人會在書房裡說什麼?
她著急地想要靠近書房,想要繞進牆側的小道,如此就算看不見裡頭的光景,至少也能偷聽一下牆角,然而她越是心急,腳下的步伐卻越走越慢,身體中彷彿有什麼正在抗拒著,不願讓她接近書房。
停下腳步深吸了一口氣,雲繡知道那是內心的恐懼,對於未知的恐懼,她試圖將其壓下、撫平,可還是說服不了自己。
到目前為止,溫慕雲還沒有喜歡上她,既然如此,她又怎麼能肯定溫慕雲不會喜歡別的女子呢?
他真的,不喜歡平樂公主嗎?
心懸得有點緊,緊到有些疼,她輕輕捂著胸口,再次挪步往書房的方向移動,就在離書房只剩幾步遠的時候,她聽見了一聲女子的驚呼。
「啊──」
聲音不大,卻十分清晰,很明顯是從書房中傳出來的,她清楚記得那是平樂的聲音。
一時間什麼恐懼都被拋到腦後了,她只想趕緊得知書房內的情形,隨即迅速躡步躲到書房外的牆邊,才剛站穩,就聽見書房中隱約有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
那似乎是衣物相互摩擦的聲音。
雲繡緊緊咬著唇,害怕自己若不小心弄出什麼動靜,會被裡頭的兩人察覺。
「你⋯⋯你看你,笨手笨腳的,把本宮的衣服都扯壞了⋯⋯」屋內,平樂嬌聲說著,嗔怪的語句中滿是撒嬌意味。
「⋯⋯方才是我太急了⋯⋯之後再買一件新的賠給公主。」這是溫慕雲的聲音,聲線壓得有些低,雲繡聽不太分明,但還是勉強能分辨。
「讓你這麼粗魯⋯⋯也不控制點力道,掐得本宮好疼⋯⋯」這回又是平樂的聲音,柔媚似水,雲繡差點要認不出來。
如此曖昧不清的言語⋯⋯他們到底在裡頭做什麼?
內心的不安愈甚,雲繡緊捏著袖口,努力壓下想要闖進去一探究竟的衝動,可方才兩人的話語一直在腦海裡反覆,逼得她完全無法思考。
窸窸窣窣的摩擦聲再次傳來,接著響起的是溫慕雲的聲音。
「⋯⋯先穿上再出去,讓人看見了不好。」
平樂笑了一聲。
「本宮今日送你的禮物,你可喜歡?」
溫慕雲的聲音低低響起:「自然是喜歡的,公主何須多問。」
短短幾句話,聽得人浮想翩翩,雲繡整個人靠在牆上,思緒亂作一團,身體緊繃得不住顫抖。
她不願去想那最壞的結果。
此時書房的門忽然打開,平樂與溫慕雲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了出來,見狀,雲繡連忙屏住氣息,貼在牆邊一動也不敢動,生怕會被發現。
然而那兩人只是相偕往正廳的方向走去,並沒有發現一旁還有別人存在。
待他們走遠,雲繡才探頭看了一眼,只見平樂一襲紫色羅裙,上身還披著一件薄氅,那是溫慕雲的,前幾日雲繡才見他穿過,現在卻披在了平樂身上。
霎時間,她感覺有股酸意從心頭慢慢滲出,任胸前的手捂得再緊,都無法抑止,苦澀湧上喉間,把那股酸意沖進了眼眶,嗆紅了眼,逼出了淚。
會不會,從一開始她就想錯了?
會不會,自己才是糾纏不放的那一個?
眼前的一切如此明顯,她不知該如何去找藉口推託。
陡然,舌尖嚐到一絲鹹腥味,她才發現自己太過用力,將下唇給咬破了。
嘴上的疼痛令她清醒了些,雲繡抬手抹去淚痕,轉頭看向書房門口,心念一動,迅速開門走進去。
趁現在溫慕雲去送客,她要看看這兩人方才在房裡做了什麼。
雖然知道這樣做不對,但她還是想要親眼確認,若非如此她無法死心。
關上房門,她快速掃視四周,這是她第一次進入溫慕雲的書房,又是未經允許偷闖,心底不免感到忐忑。
書房裡整理的十分乾淨整齊,書案與屜櫃擺放在外間,兩側牆邊排列著五六個書架,書架上每一層都擺滿了書冊紙卷,看上去數量驚人。
裡間被一面屏風遮擋住,看不清有什麼擺設,只能隱約見到一張長榻,大抵就是供溫慕雲休憩之用。
除此之外,看不出有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正當毫無所獲時,她眼尖地看見書案上疊放著一條玉帶,樣式有點陌生,於是便走到書案前細看。
靠近一看,這條玉帶確實不是溫慕雲平時用的,外觀看起來很新,而且旁邊還放著一個紅色香囊,也是不曾見過的東西,上頭繡有花草彩蝶,栩栩如生。
莫非方才平樂提及的禮物,是這兩樣東西?
雲繡不自覺地想要替溫慕雲開脫,可是兩人之間那幾句曖昧的話語實在是難以解釋,她頓時陷入糾結兩難。
外頭忽地傳來鳥兒撲翅飛遠的聲音,將她從思緒中驚醒,這才猛然想起不能久留於此,若是讓溫慕雲回來撞見就糟糕了。
她急忙離開書房,並將門輕輕關好,確認四下無人,然後沿著另一條小路快速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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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溫慕雲送走平樂,回到書房中。
一進門,甜膩芳甘的氣息撲面而來,令他皺起鼻頭,忍不住抬起手在面前搧了幾下。
華幃鳳翥本就是女子用香,香甜嫵媚,極其勾人,平樂對此香愛不釋手,每日總要在薰籠薰上幾回,故而身上香氣極為濃厚,每到一處都會留下香味。
然而溫慕雲偏生不喜此類香氣,雖不至於煩膩,但能避則避,因此往往與平樂見面後,他都要沐浴更衣,把那氣味洗去,若是出門在外,也會設法先更衣,為此他甚至特地在馬車座位下的暗格中備有整套衣物,以便利於更換。
走到書案前,他低頭看著那條玉帶及香囊,嘴邊露出一抹嘲諷。
女人總喜歡折騰這些小物,然後送給男人配戴,目的就是要在男人身上做下標記,以此證明其歸屬。
但他不能拒絕,因為對方是平樂,是當今公主。
倘若能夠順利當上公主駙馬,皇帝對他的設防就會減弱許多,日後他在仕途上就不會像現在這般處處受制,只要是重要的職位,皇帝都不願任命於他。
呵!自古皇家無親情,這句話說得一點也沒錯。
表面上說是同胞兄弟,手足情深,實際上裕安帝依然是防著楚王,否則也不需要拿他這個侄子做人質,況且若非楚王長年抵禦北侵有功,在北方之地聲名赫赫,怕是早就被皇帝給暗中削權了。
「二少爺,浴池已經備好了。」門外,溫總管唯唯諾諾地喊了聲。
方才一送走平樂,溫慕雲轉頭就吩咐他備水洗浴,若非知道自家少爺潔身自好,連當年長公主想指派個通房給他,都被他給嚴厲拒絕,溫福險些就要誤會這兩人在書房做了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唉,二少爺這樣下去可不成!
都成婚幾個月了還跟公主這般私下往來,甚至連二少夫人那邊都還沒⋯⋯
溫福感覺自己都快替二少爺愁白了頭髮。
書房內,溫慕雲聽見已經可以沐浴,腳下一轉就要走出去,卻又突然頓住,有些疑惑地轉頭看向書案。
剛才好似⋯⋯聞到了一絲不同的氣味,那是什麼?
視線掃過書房一圈,卻沒發現什麼不對,溫慕雲沉吟了一會,決定還是先去洗浴,換身衣服再說。
離去前,他向溫總管吩咐道:「福伯,等會把室內重新薰香一次,我不想聞到其他氣味,知道嗎?」
「是的,二少爺。」溫福低首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