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訪
周嚴很少看到龔瓏穿上相對堅硬的布料，柔軟的紗跟緞布總是很襯她，大面積的露膚加上大氣的彩妝，和她帶著微捲的髮絲總能模糊掉那雙凌厲的眼神跟透進筋骨裡的野心，也會讓人短暫的忽略她善於使用冷兵器這件事情。
「要活的，還要親自取貨跟送件，做掮客也沒有這麼容易。」
龔瓏的抱怨輕描淡寫，她也總是可以這樣自然的說著商品......或者說是要交換的人，意識到背後的血腥跟殘酷之後，跟她不是選擇筷子而是用叉子吃古早味炒麵的畫面總是很違和，過硬的油蔥被她從碗裏挑出來擱在一旁的衛生紙上，她喜歡將半熟荷包蛋的蛋黃完全浸染到麵體上，少了湯匙去輔助叉子將麵條捲成完美的球狀，也還是可以捲上兩圈避免單根麵條滑出叉子的間隙。
「人手夠嗎？龔瓏。」
「你從來都不是人手，所以別擔心，等我回家就好。」
司機把龔瓏接走已經是五個小時前的事情了，龔瓏處理這些業務的時候並不會看手機，自然的周嚴也就不會發訊息增添不必要的麻煩，就算是如此熟稔的配合，周嚴仍沒有辦法好好地待在床上，就連在廚房中島用玻璃杯承裝一杯開水都有些急躁，凌晨三點是個格外靜謐的時候，週遭的住家早就都熄了燈火，要是從外頭往整個社區瞧，也許只剩下這間13樓B室是亮晃晃的。
＂我只是想回來確認下展品＂
周嚴在驅車前往Foundation的路程中就已經明白這樣的藉口拙劣的不行，但是基於任務派遣龔瓏身旁只有三個人，他做不到在家裡好好地等龔瓏回家，出入Foundation已經是很稀鬆平常的行為，就算是夜間拜訪也能有各式各樣的說詞，比起搭電梯引人矚目周嚴選擇了逃生梯，自然也被守在樓梯間裏面的楔尾鵰逮了正著。
「你如果搭電梯還能遇到平頭佬，怎麼就選了走樓梯，萬甄的周嚴？」
「我只是想回來確認下展品。」
言外之意當然是司機還會基於跟周嚴有些情分，好溝通一些，楔尾鵰只覺得周嚴的說詞荒謬不已，他分明是衝著龔小姐處理商品前來，要不然也不會直接就踏上了下樓的階梯，在轉角的平層遇到自己。
「那你也該上樓才是，地下一樓的訊問室，不會有你想看到的展品。」
「處理貨花了一番功夫，龔小姐是受了傷的，你還是待在這裡等候發落吧。」
楔尾鵰不會因為周嚴是熟面孔就手下留情，反折手臂讓周嚴的肩膀發出不自然的關節響聲，周嚴的手腕也被對方的手掌往上扳，既然同樣都是壯碩的男子，壓制動作上自然不含糊，楔尾鵰的沾上塵土跟血跡的膝蓋壓上了周嚴的背脊，不只壓得他的脊椎生疼，也在他的拼色大衣上留下了痕跡。
後腦勺也被強勁的力道壓住而抬不起頭來，只能憑著昏暗的樓梯間因為門扉打開透出光亮，聽著混雜在男人步伐裡面那個相對輕巧的腳步聲，少了高跟鞋鞋跟的聲響卻依然可以依照踏步的頻率辨認出龔瓏。
被強壓著呈現低頭姿勢讓周嚴只能看到龔瓏的雙足進入眼簾，加上安全防護鋼頭的長靴連綁帶上都沾染了血跡，貼身的長褲也已經破損不堪，細微的傷痕落在那些因為布塊破裂而裸露的肌膚上，有的甚至還在滲著血。
「晚安，周嚴，請不要抬頭，我不希望讓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龔瓏的聲音有些勉強，佈滿塵土的樓梯平台被突然滴落的血珠打出一塊水痕，隨著龔瓏的話語，逐漸凝聚成小小的血窪。
「我等等還需要送商品去給對應人，沒有這麼快下班，先回家吧。」
縱使擔心，周嚴還是可以冷靜判斷的，那些並不是龔瓏的血，沒有屬於女人的氣味，也不夠香醇可口，布料擦拭物品的聲音讓他斷定那是一把刀或是匕首，剛剛讓某個人傷得嚴重而沾染上鮮血罷了。
「需要我在家裡先幫妳準備什麼嗎？」
就算是知道龔瓏的傷沒有嚴重的鮮血淋漓，但是依照她咬字跟呼吸的速度，無法很自然的發出大口型的文字，聲音也是盡可能的放輕了避免牽動臉部肌肉，表示她的臉上或是嘴角是有傷痕的。
「可以清洗傷口的生理食鹽水，之前用的凝膠很好，敷在臉上也不會刺痛......小鑷子不需要，因為羊等等就會幫我處理了。」
周嚴想到了那次......
龔瓏在談判會議上受到了對方的保鑣壓制，臉頰被粗糙的石面硬生生的磨出了挫傷，顴骨那塊的皮膚更是薄，硬碰硬的情況下自然就是皮都被磨去了大片，卸妝油的刺激還是太大，只能一點一點的用棉花棒去除殘妝，碎石混在傷口裡頭只能仔細夾出，龔瓏甚至已經疲憊得發不出一絲疼痛的呻吟，不管是哪一支指頭擦藥都顯得過於粗魯，周嚴最後選擇了小姆指沾上凝膠，在龔瓏的傷口上敷上厚厚一層的藥膏。
「......如果不介意，昨天燉的雞湯還有一些，我幫妳熱著。」
「跟著餛飩煮了吧，中式的早餐也很合適，如果還有到家的溫暖擁抱就更好了。」
龔瓏的距離拉得更近了些，近得讓周嚴意識到那些血跡甚至混了細碎的組織，龔瓏的鼻息也落上了髮旋，紅檜的溫潤氣味帶著一點苔蘚的清氣，混著血液獨有的鏽味反而意外的讓人安心，表示了這個女人又一次的好好的處理好了一樁委託。
「勢必不會少。」
「謝謝你，周嚴。」
就算楔尾鵰的手掌已經離開周嚴的腦袋跟手臂，龔瓏的腳步聲還沒走遠周嚴便一直維持著低著頭的姿勢，直到一樓的安全門被穩當的關閉，他才站起身子並拍了拍膝蓋上的灰。
就算她現在聽不到，道別的話語並不能疏漏不說。
「......回家見，龔瓏，等妳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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