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不太喜歡《媽的多重宇宙》,這次看了兩位導演早些年的作品,短片還算有點意思,長片就跟《媽的多重宇宙》一樣,很瘋也很無聊。
韓國導演尹恩瓊得了超多獎的電影,講述一個不遠的未來,隨時都有可能會發生、充滿階級矛盾的故事,男主角因為經濟壓力被迫成為二房東出租了廁所,廁所的租客再出租屋頂閣樓,在一間小小的公寓裡就有至少三層的階級關係。就跟所有的反烏托邦電影一樣,所有人都無法逃離資本主義結構,任何一點的可能都只是幻想,看片過程我不斷想到,現代社會的階級革命如何可能?托洛斯基、葛蘭西、法蘭克福學派等論點不斷湧現,但是我沒有解答,電影似乎悲觀地告訴我們,永遠無法逃離資本主義。這部片也讓我看到了當代黑白片的意義究竟是什麼,我一直苦惱於這件事,我看過的現代黑白片都只是為了黑白而黑白,直到這部片才驚覺,原來黑白所呈現的演員表情是如此細緻。但換過角度來看,如果用一種比較低彩度、暗色系的濾鏡,如銀翼殺手2049裡的黃土色,或教父2在西西里島的色調,會不會有一樣的效果呢?以前台通張家倫說過台灣八點檔換成教父濾鏡就會變很好看,或許《寄生上層》的黑白濾鏡救了他呢。
香港導演葉鈺瀛拍攝的青春愛情故事,講述兩位女高中生在網路上經營二手內褲的故事。老實說我非常害怕這個議題,不太知道該從什麼角度怎麼思考,女性被異化或自我異化,好像怎麼想都是錯的,或是怎麼想都沒有問題。不過整體而言還是很好看,我以前讀過教會學校,雖然沒有像電影裡一樣的嚴格,但總是有一些映照之處。另外,我很久沒看青春愛情電影了,作為一個二十五歲的人看當代的青春愛情電影,開始有一些不適應且接不上的感覺,還不太知道如何描述這種若有似無、熟悉又陌生的感受,我隱約覺得跟年紀、青春和世代等有關,也許要再觀察看看吧。
原譯愛情咒語,越南導演楊妙靈。少見以中年女性為主角的電影,家庭裡的每個人都在面對生命的轉折,一股無可名狀的邪惡要來了。這部電影牽涉了越南的民間宗教信仰和社會期待,與台灣的狀況都蠻類似的,所以看起來蠻順利的、並不會越南是一個遙遠的國度。看到一半時我很期待這部片可以轉變成一部克蘇魯式的電影,有位東亞海域史老師曾說過唐人信仰裡的魔神仔是沒有形象的,如果可以到片尾都不把那股邪惡給具象化就太好了。可惜這部片來是把邪惡具象成一個陰莖般的物體,這種形象沒什麼不好,我們需要更多對抽象邪惡的創意實現,可是一旦電影的預算或技術不足,就會看起來很假很像塑膠。我認為牆上的壁癌與淹水畫面就已經足夠交代電影主軸了,可能還是怕觀眾看不懂的,或是想挑戰一些新技術吧。
法國導演莉蒂西亞杜希 Laetitia DOSCH,是一部講述狗即將被安樂死、律師衝撞社會的動物喜劇片。我對狗不算是討厭或喜歡,所以帶著蠻嚴厲的眼光去看這部電影,不過還是蠻好笑的哈哈。有幾幕特別印象深刻,法院為了決定狗是否有自我意識,邀請了伊斯蘭教謝赫、猶太教拉比、基督教牧師、天主教神父、動物倫理學家、心理學家、動物哲學教授和生物科系教授等人進行一場大辯論。還有一幕是討論狗是否有性別歧視,狗是不是厭女,甚至連結到狗帶有法西斯主義、厭女情節和種族主義等,超好笑。大約至電影的一半就可以看出有明顯諷刺民粹主義和民主政治的味道,整體不錯看。
中國導演王小帥與荷蘭製片公司合制,我看到片尾製作名單時差點沒昏倒。內容講述一個農村小男孩為了得到水槍,見證了一段中華人民共和國史。這部電影的文學感很強,所謂的文學感很強只是指對應到了最近幾本冷戰與分斷小說閱讀後的反思,看完電影也有一些很具體的東西可以對照與描述。如水槍連結到了鄉村與城市的落差,男主角為了跟著同學努力的追求,讓我想起小時候每每商求父母每一個玩具,等到我求到這個玩具時,也已經過時了。或是埋在地底的槍枝、寶藏或袁大頭,既是爺爺的家族辛酸血淚史,同時是只能被時代巨輪輾過的小人物的殘酷。還有中國鄉下與城市之間有一種新市鎮,就像美國的中西部的鬼城一樣,這些房子蓋得如此整齊,卻也一點朝氣都沒有,好像只是蓋出來看,而非蓋出來住,這些新市鎮在台灣也一大堆。我原本以為電影會斷在沃土拿到水槍後就結束了,沒想到後面又多了一段講述搬到城市裡的故事,當下看完覺得莫名其妙,如今想來也頗有一番風味就是了。
2024金馬影展讓我收穫最多的是有越來越了解自己的感受。全世界全台灣有這麼多的社會議題等著被關注被討論,為什麼我是選擇了這個而非另一個呢?我想這跟每個人的核心關懷不一樣,我選擇了這個就沒有餘力關注另一個。我記得高中時曾經問過某一位校牧,為什麼牧師不會把所有的錢都捐給需要的人,或是如何去分配救助他人的時間與精力呢,這也回應到了我長久以來了問題,該分配多少時間與精神給這個議題而非另一個議題。
這個選擇的前提是必須體認到自己的極限,我並不是完人或天才可以全包所有的事情,在這次看電影與討論的過程中,我發現自己始終不太關某個議題,我也不想要花費更多時間在這上面。
與此同時,我長期思考著其他問題。一旦要將注意力更加聚焦,時間與空間就必須被縮小。那些我沒那麼關注的議題我還是略知的,但是深度與廣度十分有限,我沒辦法同時思考台灣的國族問題與東歐的性別議題,或是台灣棒球或帝國夾殺等。但是台灣轉型正義與南非轉型正義卻是可以互相參照的、東亞的性別運動是有跡可循的。就如同老師們們常說的,宏觀與微觀是可以並進的視角。在學術之外,我的電影關懷是階級的、歷史的,但不意味著我將無視性別與移工議題,因為廣度與深度是可以並進的,我始終可以選擇現在想要的,而在日後改變這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