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創作〉滿月

他從來不知道月亮會帶給他如此不祥的感覺。

踏出幾乎空無一人的捷運站，已經接近午夜了。馬路上的車流寥寥無幾，只有偶爾快速呼嘯而過的機車在夜色中奔馳著。他抬頭看向天空，是明亮的滿月，以及圍繞在四周被微弱月光照亮的雲朵。但他並沒有因此感到安心，也沒有產生因為月亮的指引而不怕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安心感。正好相反，他感到莫名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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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就像夜空中的女王，高高在上，對於人世漠不關心，居高臨下地睥睨一切，冷淡也冷漠，散發著不屬於人類的溫暖，而是更接近爬蟲類的冰冷。他覺得月亮正冷笑著他的渺小；他只想躲進一個月亮看不見他的地方。他用手遮住額頭，快步往前走，一邊偷偷抬頭看，月亮當然還是一直跟著他。他走進騎樓，進入離他最近的建築物。

自動門將他快速吸入，室內一片明亮。他立刻發現一切瞬間變得寂靜無聲，剛才路上還有汽車的呼嘯聲，但現在所有聲音都消失了，我該不會是聾了？他想。

與突然被奪走的聽覺相對立的是視覺衝擊。

一櫃櫃的書以壓倒之勢出現在眼前。仔細一看，架上的書本與書本之間一丁點縫隙也沒有，一本挨著一本，緊緊塞在書架上。他試著抽出眼前和視線高度平行的《呼嘯的暴風雪》，卻連旁邊的《白色地球》也一起抽了出來。相鄰的書架也是一樣，要拿《再見電話亭》，卻連旁邊的《時鐘》也拿下書架，放不回去。

他看著手中沉甸甸的四本書，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環顧四方也看不見圖書館館員的身影，或是書店店員的蹤跡。他無法確定自己誤闖入的地點究竟是圖書館還是書店。

手中的四本書雖然些微泛黃，但書況都還算良好，沒有明顯的破損或摺痕，可以認定為新書，也沒有一般圖書館的書上一定會貼的條碼，只是每一本書的書背都有個若有似無的圓形小標籤。他找不到櫃台。

這一條路他天天走，為什麼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個圖書館或書店般的地方呢？他因為手痠而暫時將疊在手中的四本書小心翼翼輕放在腳邊，卻在最下面的那本《呼嘯的暴風雪》碰到地板的那一刻，震耳欲聾的警鈴聲大作，同時天花板某個角落的紅色警示燈開始不斷閃爍，將放滿書架的空間以血液般的詭異色澤覆蓋著，瞬間激起他比被月亮追趕更深層的恐懼。

他看著血紅色的雙手和衣服，幾乎要相信自己沐浴在血泊中，全身無法停止顫抖。他急忙四處觀看，卻仍沒有任何店員、館員或人員趕來，所以這裡是全自動化經營？他腦中瞬間閃過這樣的揣測。

不，還有另一種可能性。也許有什麼人在遠端的控制室看著這一切發生也說不定。

但管不了這麼多了，他轉身就想跑出門外，卻又想起對他窮追不捨的月亮，顫抖越來越劇烈，也無法冷靜思考。為什麼警報突然響起？一定是剛才做了什麼不該做的動作，觸發了警鈴。是我不小心按了什麼按鈕嗎？不行，完全沒辦法思考，還是先逃出去再說。

他站在自動門前卻毫無動靜。怎麼了？他伸長右手，在感應器前揮了揮，門還是不開。他直接用雙手試圖把門掰開，一陣電流卻瞬間傳遍全身，他被嚇到往後彈跳，重重撞上後方的書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