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波篇】松田之死－４～６

傍晚蘇格蘭在廚房準備晚餐。

沒辦法，同居的兩名室友都不會做飯，波本雖然最近開始學習廚藝，但做出來的東西距離能讓人吃下肚還有很長的路途要走，於是下廚的重任就只能落在他頭上。

隨著一道道熱騰騰的菜餚上桌，萊伊一邊幫忙擺放碗筷，一邊在心中暗忖蘇格蘭與波本果然早就認識，而且關係還很不錯。

萊伊是從這幾道菜色看出破綻。他猜想蘇格蘭應該也看出波本情緒有點低落，雖然沒有給予安慰，面上的神情也沒有顯露關心，卻準備了一桌波本喜歡的菜餚。

蘇格蘭會有此疏忽不是他過於大意，而是他沒料到萊伊會知曉波本的口味，畢竟波本從未主動告知，這一切都是這幾個月下來，萊伊透過觀察波本表情的細微變化所發現並偷偷記在心裡的。

其實萊伊很早就在懷疑，雖然蘇格蘭與波本在他面前一直刻意保持距離，但畢竟朝夕相處，他多少還是能嗅出一些端倪。

這些端倪主要源自波本，萊伊可以從波本的眼神中分辨出他對蘇格蘭有不同於他人的信任與依賴。

多年後失去萊伊身分的赤井秀一曾經思考，為何他可以從波本身上找到那麼多線索，甚至在蘇格蘭自殺前，就已經覺察波本可能是個臥底；卻對蘇格蘭無知無覺，從不加以懷疑。

是因為蘇格蘭掩藏得比波本好嗎？但明明波本的演技是他們三人中最優異的。

還是因為波本只要對上他，就無法做到密不透風？

又或者，是因為蘇格蘭總是出現在波本也在的場合，而自己的目光又總是追隨波本，因此忽略了蘇格蘭的神情變化？

※※※

用完晚餐後，波本一樣要借萊伊臥房的浴室洗澡，蘇格蘭對此已經習慣、見怪不怪，只說了句「洗完澡早點休息」並拍了拍波本的肩膀就回到自己的臥房。

波本毫不見外打開萊伊的房門，聽到浴室裡傳來水聲，知道裡面現在有人，於是坐在床上等待。等到萊伊出來，才抱著毛巾和換洗的內褲進到浴室裡。

狙擊手的觀察力向來十分敏銳，雖然只是草草一瞥，他也注意到與他擦身而過的波本今天似乎沒有帶換洗的衣服。

萊伊的頭上緩緩冒出一個問號。

半小時候，他看著已經舒舒服服泡完澡的波本只穿著一件內褲就從浴室裡走出來，一邊咕噥「好冷」，一邊掀開被子的一角，鑽進他的被窩裡。

萊伊側身看波本，表情有些難以言喻，波本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沒好氣地問：「看我做什麼？」

「你可以穿上睡衣嗎？」萊伊問。

「可是我習慣裸睡。」波本理直氣壯地看著他，「有穿內褲已經很給你面子了。」

萊伊：「………………………………」

無語片刻後，萊伊才問：「如果我沒有記錯，稍早的時候你才做出『我對你圖謀不軌』這項結論。」

既然知道我對你圖謀不軌，還這麼沒有防範意識？

這下輪到波本說不出話了，他先是沉默半晌，接著臉頰有些發燙，為了掩蓋這分心情，他用力抽走被子，把自己裹成一條熱狗捲。

被子被搶走的萊伊：「…………………………」

似乎是不想在萊伊面前顯得弱勢，波本瞪了他一眼，「你別小看我，我可是很會打架的。」

言下之意就算你對我圖謀不軌也沒關係，我有信心制服你。

萊伊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表情很收斂，一時看不出他對於波本的這一番話作何感想。

波本有些尷尬，但還是虛張聲勢地威脅道：「勸你別想對我做什麼，小心我把你踢出去，讓你去客廳睡沙發。」

這裡好像是我的房間。

這話萊伊沒說出口，面對這句「喧賓奪主」的發言，他只是在沉默了幾秒後便輕笑出聲。

換作是其他人這麼得寸進尺，他一定會感到不悅，但這樣的舉動由波本做來卻可愛到不行。萊伊忍不住揉了下波本的頭髮，在波本不滿的「喂，你幹嘛」中起身至衣櫃上方再抱一床棉被下來，順便關掉房間的燈。

或許是第一次跟人同睡一張床鋪——登山小屋取暖那次不算——波本後知後覺有些窘迫，為了掩飾這份心情，他在萊伊躺上床後就轉過身背對他。

話說回來，可能是因為在他洗完澡出來前萊伊就已經在床上躺了一段時間，這條被子很暖和。與眾人對他「大猩猩」的印象不同，他是寒性體質，不僅畏寒還經常手腳冰冷，睡覺也暖不熱被子……這還是他第一次能在暖呼呼的被窩裡睡覺。

萊伊的體溫是不是比一般人高一些呢？在溫暖的包圍下，波本沒多久就開始困倦。明明背後是組織的壞人，卻怎麼都無法心生戒備，反而因為這個人的陪伴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

「波本、波本。」

半夜，在萊伊的呼喚中，波本猛地自惡夢中驚醒。

一睜開眼他就將夢境遺忘大半，只隱約記得有雷聲轟隆作響。不過雖然已經將內容忘卻，但恐懼的情緒卻縈繞在胸口未能消散。

波本的心跳得很快，呼吸也有些淩亂。他的額頭浸出一層薄薄的冷汗，而萊伊的手在他的胸前輕輕拍著。

屋外不知何時開始風起雲湧，罕見的秋冬雷雨急驟而猛烈，重重敲打著玻璃窗。雷鳴響徹雲霄，強光也乍起乍落，是他夢裡的景象和聲音。

「沒事了，只是夢而已。」萊伊低聲說著，語調平靜沉穩。

他的聲音一貫清冷，但在今晚這樣的情境下似乎透著一點溫情，帶著讓人心安的力量。

在萊伊的安撫下，波本逐漸平復混亂的呼吸，心跳也隨之放緩。這時萊伊突然將他連人帶被抱進懷裡並牢牢擁住。

「喂，你做什麼啊！」波本下意識就要反抗，但萊伊溫熱的手掌帶著堅定的力道按住他的後腦勺，接著溫柔撫摸，偶爾修長的指尖還會在動作中娑過柔軟的頸項。

波本突然就不掙扎了，心下殘留的躁動像是被撫平一般，只遲疑三秒就卸下所有力氣，放任自己躺在萊伊懷裡，隔著睡衣感受對方胸膛傳來的體溫和穩定心跳。

「繼續睡吧，我在這裡陪你。」

或許是萊伊的撫觸實在太過舒服，波本的意識逐漸模糊，不久後便再次沉入夢鄉。

※※※

這些年來，不知是否是平時太過自律、對自身要求太過嚴謹，波本的睡眠一直都很淺，偶爾還會失眠。但今夜再度睡去後，他卻睡得格外香甜。他睡了很久，一直到外頭天光大亮，也絲毫沒有轉醒的意思。

在沉沉的睡夢中，波本隱約感覺有人在推他，或許是睡得太過舒服不想被打擾，他含糊地咕噥了句「別吵」後，就毫不留情一巴掌拍過去。

萊伊：「………………………………」

隨著「啪」的一聲清脆響起，意識到不對勁的波本也瞬間警醒，他睜開雙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萊伊白皙面龐上清晰的巴掌印。

空氣一時有些尷尬，二人面面相覷──準確來說，是萊伊無語看著波本，而犯錯的後者雖然有些心虛，面上卻好強、不願退縮地瞪視他，像是在用眼神表示「看什麼看？我打你又怎樣，是你先打擾我睡眠的」。

簡直蠻不講理，但萊伊不打算計較。

畢竟波本長得這麼可愛，年紀又比他小……這樣的孩子稍微任性一點或者有些小脾氣也沒什麼大不了，寵著就是了。

於是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打破沉默：「八點了，你要起床了嗎？」

萊伊一邊說著，一邊用手背拭去波本嘴角的口水，還順手捏了捏對方觸感柔滑的臉頰。

「這麼晚了？」波本錯愕的問完，才反應過來，拍掉萊伊在他臉上放肆的手。

明明他的作息向來規律，除非前一天有任務進行得太晚，否則他的生理時鐘通常會讓他在早上七點之前就醒來。

但他今天不僅睡過頭，還睡到連口水都流出來……天啊！太丟臉了！

「而且分針已經走了四分之一圈。」萊伊示意他看牆上掛著的時鐘，表情有些似笑非笑。

──沒想到你在我懷裡能睡得這麼沉。

他想這麼說，但最後還是沒敢說出口。雖然看小貓炸毛很有趣，但真的把爆力甜心激怒可不是鬧著玩的，他可不想一大清早除了巴掌印外，臉上還多一個熊貓眼。

見波本面露窘迫，萊伊安慰道：「今天沒任務，你想再睡會也沒關係。」

「但我今天有安排了，等等就得出門。」沒等萊伊追問，波本又說：「跟組織無關，是我的私人行程，大概傍晚才會回來。」

萊伊聞言有一絲訝異，但還是點點頭，「那好，有需要隨時可以打電話給我。」

波本聽到這句話沉默了，就在萊伊懷疑自己是不是說錯話時，波本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萊伊，你是不是把我當成什麼需要照顧的小孩，只是自己出個門也需要幫忙？」

他應該要不高興，因為自己被最不願服輸的男人小看──雖然他知道萊伊絕對沒有輕視他的意思──但這一次，他卻有些想笑，心情也有一些微妙。

「不，我不是認為你會遇上什麼難以解決的問題或困擾。」萊伊的面上難得流露出一絲窘迫，「我是指或許你可能會需要一個司機，或者在你購物時幫忙提東西的人？」

波本聞言直直望著他，半晌後再度笑了，笑意自唇角漾開，看得萊伊一時有些愣神。

「啊，這種事不需要你說我也會充分使喚你的。」這話說得像是要榨乾下屬所有價值的無良上司，波本眨了眨眼睛，「不過今天就算了，今天的行程是我的秘密，不會讓你參與的，你可別偷偷跟蹤我啊。」

一般而言這麼說反而會引起他人的好奇心，使他人更加執著打探。但出於某些莫名的、波本自己也不明白的直覺，他相信萊伊一定會尊重他的隱私，只要他不允許，萊伊就不會違背他的意願。

果然萊伊在聽到「秘密」後，雖然心下十分介意，但仍是點頭道：「我知道了。」

※※※

萊伊走出房門時，蘇格蘭已經把早餐都做好了，正坐在客廳享用餐點。

聽到開門的動靜，蘇格蘭抬起頭，立刻就注意到萊伊左臉上明顯的掌印。紅彤彤的印記，彷彿在無聲控訴自己剛才遭遇多麼野蠻的對待。

……波本又幹了什麼好事？

蘇格蘭一下子就猜到始作俑者是誰，正想開口試探萊伊，就見波本身上套著一件T袖和短褲，跟在萊伊身後走出來。

從「萊伊」的房裡走出來。

蘇格蘭手上的叉子掉落到盤子裡，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難以言喻，但很快壓制下來，只是神情仍有一些微妙。目光在波本和萊伊之間徘徊，直到波本率先打了招呼。

「早啊，蘇格蘭。」波本的語調輕鬆，好像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早。」蘇格蘭抽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強忍住盤問摯友的衝動，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早餐好了，你們快點來吃吧。」

波本在蘇格蘭旁邊坐下，而萊伊則坐在斜對面的單人沙發上。

縱然心中充斥著許多問號，但蘇格蘭仍是強作平靜，按照原先的計畫告訴萊伊與波本——準確來說告知的對象只有萊伊——他今天有私人行程，晚點就要出門。

「而我明天還有韓國的任務，晚上的飛機，預計一個禮拜後才會回來，這幾天的三餐你們得自己想辦法。」

「這麼巧？我今天也有事，傍晚才會回來。」波本配合演戲，輕笑說：「放心吧蘇格蘭，現在外送平台這麼方便，我跟萊伊餓不死的，你就算一個月不回來也沒關係的。」

萊伊對此只是平淡地微微頷首，表示他知道了，就默默地端起桌上的黑咖啡抿了一口。

※※※

蘇格蘭出門前，萊伊與波本正湊在一起看報紙。明明報紙不只一份，他們卻偏偏要一起看同一張。兩人坐得很近，萊伊的左手自然地摟著波本，而波本半個身體也都倚在萊伊的胸膛上，看起來不僅沒有一絲不自在，還不時側過頭對萊伊絮叨新聞的內容。

簡直就像一對親密無間的戀人。

他們兩個究竟是什麼時候關係變得這麼親近？蘇格蘭滿腹疑惑。

等到蘇格蘭離開後半小時，波本看了看時間，心想差不多了，於是換了套衣服後就告別萊伊離開安全屋。

萊伊目送兩名同居人離開，正思考今天的午餐該怎麼解決，就接到詹姆斯的來電。

電話中，詹姆斯告訴他FBI對於昨天的情報有些疑問，想找他會面討論，考量到東京有太多組織的眼線，他們的會面地點選在黑夜組織無人進駐的澀谷。

※※※

（本節有修改原作劇場版情節，時間線也往前提了兩年）

澀谷。

降谷零一抵達會合地點，諸伏景光就立刻詰問道：「你跟萊伊是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降谷故作不解。

「別裝傻，你昨天睡在萊伊房裡了。」諸伏面無表情，但語調中卻透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啊，誰讓他的床比較好睡。」降谷回答得漫不經心。

諸伏有些無語，他靜默了幾秒才再度張口，但還沒說出什麼，就被降谷打斷。

「別問了，Hiro。」降谷認真道：「我有分寸。」

真的嗎？諸伏有些遲疑，但看著降谷的眼睛，他還是微微頷首。

雖然無法理解降谷的行為，但他知道自己的摯友不會不明白萊伊是組織的人，也相信摯友有能力做出正確判斷。

不久伊達航也來了，而松田陣平卻因為臨時有任務遲到，三人於是決定丟下他直接前往墓地。直到他們祭拜到一半，松田才姍姍來遲。

嘴上打趣松田居然遲到，但降谷其實很擔心松田的狀況。此時距離萩原研二離世才一年——準確來講，是差一天滿一年——他們都還沒從這樣的打擊中走出來，何況是從小與萩原一起長大的松田？

不過松田表面上看起來很有朝氣，還反嘲降谷看起來就像個未成年。

降谷零：「……………………」

因為早上萊伊也在場，他沒有換上公安的灰西裝，而是穿著他用於降低目標戒心時會穿著的大學T和運動褲，這身裝扮使他的年紀看起來更加顯小。

都是萊伊的錯。

降谷默默把被嘲笑的仇記到萊伊頭上，而後不滿地為自己辯駁道：「只是衣服帶來的錯覺而已。」

松田挑了挑眉，嗤笑一聲，「是嗎？明明是你自己長得太像小鬼頭吧。」

就連諸伏也跟著揶揄：「畢竟Zero從高中開始，長相就沒怎麼變過。」

「哇，Hiro，你這話說得我都要生氣了啊。」

※※※

掃完墓後，松田開車送降谷去車站。

「送我到車站附近就好。」降谷道。

「說的也是，你跟諸伏一樣，身分得保持低調。」

但在途中，他們卻發現不遠處似乎發生了什麼事，警察的本能促使他們前往現場了解，並發現老舊的建築物中被安裝了炸彈，於是引發了接下來一連串的事件。

降谷追著不知名的殺手來到對面大樓，後空翻落地的方式還是從昨天與琴酒的任務中得到的啟發。只是這名殺手顯然有備而來，他好不容易找到殺手藏身的地方，對方就朝他仍出手榴彈。雖然降谷反應迅速接住並將之掏擲到空中，還是受到衝擊波及炸彈碎片波及。

受到重創的降谷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面具人對他舉起槍，就在千鈞一髮之際，諸伏救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