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歧視與挑戰（一）

穿著帶有長長鳥喙面具和厚重防護裝的埃莉諾，宛如一個行走在陰影裡的異端之人，徘徊於充斥著病患呻吟的醫院走廊中。鳥喙面具內部塞滿了浸泡過藥水的草藥與香料，刺鼻的氣味讓她總是感到些許暈眩，但這些氣味確實能驅散那些令人作嘔的病氣。每當她踏出一步，厚重的皮靴與地面摩擦的細微聲音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彷彿在這混亂的空間中刻意劃下一條分界線，將她與其他身處慌亂中的護理人員隔離開來。

此時的埃莉諾不再僅僅是那位耐心且恪守醫道的醫助，她在這一副暗影般的裝備下，成為了外界人眼中那位冷靜、冷酷的「鳥醫生」。厚重的皮製長袍遮掩了她纖細的身形，連說話時都必須刻意壓低聲調，模仿著其他男性醫生的語氣。醫院的病患和護理人員看到這樣的裝扮，皆在她面前收斂了言語，不再詢問她的來歷或懷疑她的身份。她感受到隱匿身份帶來的自由，心底卻仍有些隱約的不安。特別是在艾德蒙推銷新配方的時候，這種不安尤為明顯。

隱藏在鳥喙面具之下，埃莉諾得以在醫院中更加隱匿地行動。醫護人員中不乏對她的身形產生疑惑的目光，有人悄悄私語著為何這位「鳥醫生」如此嬌小，但在混亂的疫情環境中，這些疑惑往往隨著病人的哀嚎聲迅速被壓下。畢竟，在這個瘟疫肆虐的年代，每一個願意冒著生命危險救治病患的醫者都是珍貴的，且他們沒有餘力去質疑每位醫生。

她憑藉這層保護，開始在病房內施行她所認為更為溫和的療法。那些厚重的手套讓她的動作變得笨拙，但她仍然堅持在一些病患的治療中減少了過量的瀉藥，儘量避免讓病患的身體過度虛弱。她知道自己這樣做存在風險，但這是她目前所能找到的最合適的妥協。每當她看到病患因過度放血而蒼白的面容，都會在心中默默祈禱著能找到更好的治療方法。

某日，埃莉諾在幫助一位病患時，因動作不尋常被威廉醫生看見。即使在厚重的防護裝備下，她仍能感受到威廉醫生銳利的目光穿透鳥喙面具，直視著她。威廉醫生在一旁冷冷地注視著，最後終於開口：「這位醫生，你似乎有些……不符合規範的行動？」

埃莉諾一時緊張，但仍強裝鎮定地仿照男人而壓低聲音回答：「病患的情況緊急，我只是依照自己的經驗進行救治，這樣能稍微減輕他們的痛苦。」她刻意讓聲音聽起來低沉而沙啞，希望能掩飾自己的真實身份。

威廉醫生對她的解釋不置可否，沉默地走開了，但他的背影卻讓埃莉諾心生不安。這層保護只是暫時的，隱匿身份雖給了她行醫的自由，卻也可能隨時被揭穿。而這也顯示著即便是使用相同的醫療手法，身為醫助的她卻處處受限。她不禁想起那些在醫院中默默工作的女性護理人員，她們同樣付出，卻總是被視為次等的醫療人員。

隨著日子過去，腹瀉療法與放血療法的使用頻率逐漸增加，許多病患因此變得愈加虛弱，甚至有幾人因無法承受治療而病情加重。埃莉諾眼看著病人一個接一個倒下，內心的憂慮也愈發加深。她發現艾德蒙近來很少出現在病房中，大多數時間都把自己關在藥劑室裡，專注於研發新的藥方。

當她終於在藥劑室找到艾德蒙時，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各式藥材和器具散落一地，空氣中瀰漫著各種草藥的氣味，而艾德蒙正埋首於一堆文獻之中，專注地記錄著什麼。她低聲說道：「艾德蒙，腹瀉和放血療法真的有效嗎？我看見病人們的身體愈來愈虛弱，或許我們應該考慮其他的治療方式。」

艾德蒙頭也不抬，繼續在羊皮紙上書寫著，冷淡地回應：「我本來便不贊同持續使用這樣的治療方法，但出了問題，也不在我們頭上。與其將心力耗費在與醫院管理層抗衡，倒不如花些心思在觀察病症，研究更有效的療法。」

他停下筆，指著桌上堆積如山的草藥和實驗記錄：「看到這些了嗎？我正在研究一種新的複方，也許能比那些粗暴的放血和瀉藥更有效。但這需要時間，需要大量的實驗和觀察。」

他語氣中的冷漠讓埃莉諾心頭一震，彷彿她前段時間對艾德蒙的評價——他仍可能存在一絲憐憫之心——是個錯誤的判斷。即使他在研究新的治療方法，但他選擇獨善其身的態度，仍然顯示出他我行我素的本性。她的失望掩飾不住，卻又不得不承認，在這個充滿限制和規範的醫療體系中，也許艾德蒙選擇的路才是最務實的。

埃莉諾看著艾德蒙埋首於研究中的背影，意識到他們各自選擇了不同的抗爭方式：她選擇在第一線直接幫助病患，而他則選擇在實驗室中尋找根本的解決方案。這兩種方式或許都有其價值，但此刻，她只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似乎又遠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