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醫院病床睡醒,睜開雙眼發現自己被隔簾包圍。把兩邊拉開後,看到吊在天花的電視正播放十八區「百花齊放」的畫面。直播學生敲碎中資店舖門面、堵塞交通道路及與黑社會硬碰。穿上床尾的針織衫下床,套進拖鞋去洗手間。返回病房其間刻意走到出口大門前,從這小小的長方形玻璃片望出,察看有沒有警察在外面等候我。
發現沒有人坐在門外的長椅,我便慢步走回白床。這是一間小病房,算了我也只有四個人。我左面有兩個床位,右面有一張;最左方的床舖最接近出口,前方只有一面牆。
左面的那個老伯笑我昨晚裸睡,說年輕就是年輕。純粹習慣使然,相信應該是不允許的。只是護士不想半夜把我喚醒,就將布簾拉上,放一套制服於床尾。他說自己心臟病發進來,應該今日就能出院。右方是一位有長期病患的中年人。聽到女兒與他的對話,說是可以帶回家裡照顧,但實在沒人有這個空閒,只能把他留在這。
他左方那男子看上去和我年紀相若。右手打了石膏,左手摟住一個少女的腰。她從一個典型款式的手提保溫壺舀湯送到男人的嘴裡,兩人專注地望向電視機。
前度跟我提分手也不過是發個短訊給我。說我總做些有的沒的,沒用的事情我都很熱衷。她問難道所有聯邦企業離開,花城就會繁榮了嗎。「一人一票」選出了花城出生的人做總理,對花城又有甚麼好處。譏諷我和朋友到摩沙島旅行,也要帶一支寫上「愛與和平」的旗子到山頂插上拍照。連海水公園那猶太人都懂聯邦的優點,我卻不懂。
昨晚也不過是在鐵路站出口外的空地觀賞電影。當時本區的一個青年組織舉辦了電影播放活動和分享會。播放影片是《V怪客》,放映結束後讓街坊分享這段日子的心路歷程。當一位女高中生談到自己因政見關係被父親暴打,要找尋朋友收留時,大家的手提突然響起。一個十三歲孩子由於在商場外獻花被警察拘捕。看到消息後,群眾的氛圍剎那間變得鼓譟,有人開始凝視在場巡邏的三個警察。
漸漸全部人慢慢走向這兩男一女,單單將他們包圍,沒有襲擊他們。越退越後的,從行人路退到馬路;空間由大圓圈變成小圓圈,女警拿出對講機要求增援。
人們開始將紙皮及喝完的紙包飲品盒等雜物拋擲上天,我亦從地上撿起一個boss字樣的膠樽投到半空。沒多久就三、四輛響著警號的大型警車駛到,海量的警察下車捉拿參與者。就過往經驗,即使你是碰巧下街買盒飯都會被拘留,所以路上所有人快速四散奔走,地面亦開始流動著催淚氣。
在雞飛狗竄的情況下,我走上了一輛救護車。
有護士帶親屬走來病房。來探病的是個中年女子,不尋常的是有個穿醫生袍的都跟進來。我右邊的病床男人留意到她的出現,好像很高興,挺起上半身迎接她。女人走近他的床邊,我不知道他們正輕聲聊的內容。
只聽到醫生對護士說,可以準備打包了。
女人離開出口後不久,的的確確,右邊就傳出了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奏鳴。只是,這樂曲在眾目睽睽境況下,變得可有可無。
我問護士哥哥這處境常見嗎。他說還挺普遍,但見過更奇怪的。
他說有次有群人進痛房替一位朋友念咒,第二天那癌症病人真的痊癒了,你還想聽聽其他嗎?
我說你千萬不要說,我不敢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