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的小決定 : 那場搞砸的音樂會

1975年以完美主義出名的知名爵士鋼琴演奏大師 Keith Jarrett 應邀在科隆舉辦一場實況錄音的獨奏會， 1400張門票全部售罄。只是大師一直不知道那場著名的「科隆音樂會」將是一場災難，因為籌辦音樂會的是一個17歲完全沒有經驗的小女生。

當天他從瑞士開了800公里的車趕到傾盆大雨的科隆，到了現場才發現舞台上的鋼琴不是他要的 - 牌子雖相同但型號不同。那是一台小一號的練習琴， 音量不夠大低音不夠雄厚，音還不準，有幾個琴鍵甚至是壞的，踏板踩下去還會發出嘰嘰喳喳的怪聲。

那是一台根本不能彈奏的鋼琴，但距離演奏會開始只有幾個鐘頭。

大師堅持要一台跟他要求完全相符的鋼琴，主辦人找遍全科隆都無法弄到他要求的型號，即使臨時請了調音師但短短幾個鐘頭根本不夠恢復音準，也不可能修復損毁的踏板和琴鍵。闖了大禍的女孩問能不能接受用那台鋼琴勉強彈奏開完演奏會。大師回答那就取消演奏會。

頂著大雨上車準備離去的時候，全身淋得濕透的女孩追過來說她知道事情搞砸了，只求他原諒並開完演奏會。大師只回了一句：那請你永遠記得，我願意這麼作只是因為你。

那場音樂會大師發揮即席創意用剩下還能彈奏的琴鍵，配合踏板雜音作為節奏，完成了一場最特殊也最成功的音樂會。「科隆音樂會」 也成為有史以來銷售最佳的唱片。

坊間對這個事件的分析都很一致：那就是極力推崇大師臨危不亂，以高度的技巧即席創作，把一場毁滅性的災難轉化成無懈可擊的成功。

當然大師的才華是死回生的重要關鍵，但我覺得那只是技術層面，這背後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動力，那就是他選擇了原諒那個他可以不必原諒的人而回頭幫助她。其實他大可以一走了之，而不必冒著搞砸自己招牌的風險去為她解套。明明他也是個受害者。音樂會若真搞砸了不會有人責怪他，所有的矛頭都會指向那個搞砸一切的主辦人。但在選擇原諒的那一瞬間，他拯救了那個女孩，拯救了一場音樂會，也拯救了自己；決定回頭上台開完演奏會的那一瞬間，他沒有把自己當大師，而只是一個「回頭幫助別人的人」。

美國前總統歐巴馬有一次登上總統專用直升機， 已經上了飛機的他突然又回頭下樓梯，跟那位向他舉手敬禮的陸戰隊禮兵握手 - 因為他突然想起剛剛忘了回禮。

大人物之大，往往不在於他的大，而在於他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