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寧初被少皓一路追趕高樓天台。被緊逼的寧初佇立黑天之下腳邊盡是黃紅燈光夜景的石欄之上,喘著大氣朝對他舉槍的少皓大吼。「你怎麼對我如此執著,喜歡的人都不會追得那麼緊,你就不會欲擒故縱一下嗎?」
「說什麼狗屁話!你個變態殺人犯!⋯⋯」少皓同樣喘著氣但仍絲毫不露破綻盯緊寧初。「人就是你殺的!」
「你有證據嗎?」寧初眼露狂氣的反駁喝道,然後極度無奈的一把撥起披到臉頰兩側的頭髮,露出擲碎真純而綻放如邪魅攝人似的表情。「等到你有證據,我們再見吧。」
然後,寧初往後一仰,縱身墮下——
「哦哦哦——!」訪談主持看完連續劇「惡之心」的預告片頓時發出誇張的感嘆,對出演此劇主角的演員Andy瞇起眼笑著說。「光看預告就感覺到那種緊迫感!安刑警,到底夏寧初是不是你命運中對手呢?」
「那當然⋯⋯」Andy拿起咪高峰笑著瞧了身邊的千夏一眼,再故作玄虛的回答主持。「請大家去看劇確認了。」
「哎,透露些許也不行嗎?」
「不行啊。」
「那夏寧初呢?安刑警追你追得那麼緊,有沒有覺得很⋯⋯『心動』?」
「呃?!」突然被點名的千夏頓時愣了一下。「呃⋯⋯沒,就是覺得煩⋯⋯」
「欸,說什麼煩,我只是做刑警的本分事而已,要怪就怪你太可疑。」Andy連忙出聲接話,免得不會說話的千夏劇透之餘還冷場。
「也沒有,我也不過走自己的路,是安刑警追上來罷了。」千夏有點不服氣的回話。
「看到兩位關係融洽的吵架,我又想問一下,兩位是同公司前後輩,是不是因為這點,拍起劇來那麼有默契呢?」
「這個嘛⋯⋯千夏他其實出道作也是跟我一起拍,之後也有好幾套作品同場,我們兩個對對方算是都很熟悉,」Andy笑說著說,然後伸手拍拍千夏的背。「在我眼中,千夏就是個很可愛的後輩。」
千夏抿著嘴故意擠出笑容凝眸盯著Andy不停誇讚自己,他心裡是不以為然但旁人看來他這副模樣像極青澀靦腆的少年,對著前輩的體貼親切感到害臊不知所措,一個不小心便讓人誤會了他是不是對Andy很是仰慕。雖然不知在場工作人員有多少是這樣想,但起碼有一人心中隱隱覺得不是滋味。
訪談拍攝結束後,千夏鬼祟的想偷偷溜回休息室,卻被眼利Andy發現,一把抓住他的後衣領。
「喂,小千夏,你回答時能不能精神點、多說兩句?」Andy將千夏揪到自己身邊,覺得好玩的勾起嘴角。「我還要替你擦屁股到什麼時候?」
聽之,千夏頓時噘起嘴擺出臭臉。
「又沒人叫你幫我⋯⋯」
「你說什麼?」Andy扠起腰,感到無語的說。「這傢伙見我疼你,就沒上沒下⋯⋯」
當Andy正想用手臂勒起千夏脖子時,千夏像隻小滑頭鬼般敏捷溜走,跑去找他的經理人趕緊載他下班回家。
「啊⋯⋯」Andy看著千夏逃走的背影,生著悶氣的嘀咕。「千夏這傢伙怎麼老是混不熟,他不喜歡我嗎?我明明對他那麼友善⋯⋯」
半夜回到家裡,千夏一頭栽到沙發上,不消片刻便昏睡不起,陷落夢魘化境之中。從「惡之心」開拍以來他就反覆做同一個夢,在夢境裡他仍生活在破舊的地下房間,那天他被趕出門外,只好瑟縮在走道一角,蹲在雜物旁邊愣然看著通往地上的水泥樓梯,然後樓梯上走來一隻巨大的怪物,他心裡頓生恐懼連忙捂緊嘴巴,不讓那個怪物發現自己。最後怪物有沒有找到他,他也不清楚,因為每次夢到這一段記憶,千夏便會從夢中驚醒。而今天也不例外。
夢醒的瞬間一股虛脫感迎頭襲來,千夏覺得喉嚨很渴但又睡得昏暈無力,迷濛之間似乎感覺到有誰握住了他的手,他發力回握一下,意識清醒的睜開眼睛時卻只見屋內空無一人。千夏舉起手放到眼前,心裡雖有狐疑,但目前狀況怎樣想都只能說是自己睡糊塗了。
千夏深呼吸一下,拖著疲憊沉重的身軀來到廚房,在晦暗中打開冰箱,原本空晃無物的冰冷空間裡,忽然多出一個佔據冰箱兩層的白色蛋糕盒。千夏拿起放在盒上的小卡,看到裡頭以秀麗的筆跡寫著——「拍攝加油喔!」。
千夏尋思猜測應該是粉絲送來的禮物,正好身體需要糖分充電,於是便端出來熟手快速地分成四等分,並完美地將其中一角蛋糕移到碟子上,然後沖泡一大杯即融咖啡,擺出他的一桌甜點晚餐(或宵夜)。
千夏坐到茶几前,拿起銀叉美滋滋的吃起來,全然不察有那個誰正透過鏡頭盯看著他的一舉一動。那個人眼泛異光目不轉睛的看著千夏一大口接一大口吃著他送的草莓奶油蛋糕,每一舔脷、一咬唇、一嚥喉都彷彿是某種媚藥撩亂著他的思緒,讓他像是斷了藥的癮君子那樣焦躁難安,手裡不停地摳著某本東西。
沒錯,就是正因手上這本東西,他今日才不能就此滿足,反而這般躁動難耐。因為他知道如果想要立刻趕到千夏身邊,他手裡有這個正大光明的辦法,原本就是要在訪談結束後交給千夏卻一時不為意被他溜掉,雖可以明天才給,但⋯⋯
他現在就想要。
叮噹!千夏家的門鈴突然響起。
千夏略感驚訝的看向大門,側頭思索應該沒有人會在半夜三更來找他,再說倘若有什麼大事爆出新聞,他的手機應該會被經理人打爆,但目前仍然水靜鵝飛,不見有何非要這時間來找他的大事。
千夏戰戰兢兢的走到大門打開經理人剛安裝的智能防盜眼,看著小螢幕裡的人,他又再度側起腦袋,心裡暗忖早幾天見過的這個人為什麼會此時此刻出現在他家門前呢?
千夏悄悄打開一個門縫,警誡地看著門外的這個人。
「你好,千夏先生。」
「你⋯⋯」千夏躲在門後只露出一雙眼睛盯著他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那個⋯⋯我不久之前應徵了MS娛樂的兼職助理,沒想到會被取錄,也沒想到我們可以這樣再見面。」他撓撓後腦袋,有點尷尬的回答。「請你多多指教,千夏演員。」
「不⋯⋯我才是,」千夏乖順的點頭,想起今早經理人的確有跟他提過會有個助理來。「還有叫我千夏就可以,別多加什麼奇怪的東西。」
「啊,好的。」他點點頭說,然後遞上新印的名片,重新再一次自我介紹。「那⋯⋯我是Daniel Yau,以後有什麼事可以隨時打電話給我。」
「嗯⋯⋯」千夏接過Daniel的名片。「有什麼事嗎?這個時間跑來我家⋯⋯」
「啊,是的,」Daniel連忙拿來一本新淨的書冊遞給千夏。「這是『惡之心』最終話的劇本,原先公司讓我在訪談之後送到你手上,但是我到錄影場地後才知道你已經回家,雖然也有想過要不明天再交給你,但是又怕你會想馬上看劇本,所以⋯⋯」
「我知道了,那你回去吧。」
千夏拿過劇本,正想轉身關門卻被Daniel一手拉住。
「啊啊那個!我剛才坐末班車來,現在已經沒車,所以⋯⋯」
千夏頓感無語。
「這樣的話,上車時就不應該決定來啊。」
「對不起⋯⋯」
Daniel雙手交握恭順地等待千夏發落。千夏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怎麼樣他亦不可能讓一個專程幫他送來劇本的人在這深夜獨自走路回家,沒辦法之下,他只好讓Daniel進屋休息一晚。
踏足千夏的住處於Daniel而言已不是第一次,在他跟蹤千夏來到他家門前那天以後,他幾乎每天都趁著千夏不為意逕自走進他家中。他告訴自己必須止步至此,但在心裡躁動的惡魔一而再再而三地慫恿,讓他一步一步的走進慾望的深潭。從不可理喻地愛上螢幕中的千夏,到不能自拔地找尋千夏的蹤跡,甚至不擇手段地出現在千夏身邊,如今他腦海中竟然還想要⋯⋯
他深知這股慾望只會讓自己不斷沉淪難以抽身,然而他仍是無法抗拒,千夏,這個人的存在。
Daniel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千夏端著一個奶油蛋糕從廚房走出來。
千夏他彷彿全身上下都沾滿花蜜,真的讓他難以自控想要⋯⋯
「你吃晚飯了嗎?我這裡只有蛋糕而已,你要吃嗎?」
千夏問他,但他一時未能想好答案。
「呃⋯⋯」
「不喜歡蛋糕嗎?要不煮個泡麵?」
千夏等著Daniel回答他,然而Daniel只是眨巴看著他的臉,一句都沒想要說。於是,千夏嘟起小嘴巴,不悅地皺起眉間如此嘀咕。
「那我不管你了。」
「欸欸⋯⋯」Daniel著急叫住千夏,這才回答他說。「泡麵我自己煮就行。」
「隨便你。」
千夏漫應道,然後,言而行之真的不理Daniel要煮泡麵還是吃他剩下的一塊蛋糕,自顧自地坐到沙發翻看Daniel半夜送來給他的劇本。
「惡之心」是一部十集的迷你連續劇,最終話內容主要講述女大學生連續殺人犯夏寧初被捕後在審訊室裡與刑警安少皓之間的心理戰,警方需要在證據不充分的情況下取得寧初的自白,而其中一段是寧初幼時回憶,概括而言就是由思想扭曲的父母所造成既悲慘又不幸的童年生活,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寧初不是出生於這樣的家庭,或許成長期間遇到那堆人中有一個能向他伸出援手,那麼殺人魔夏寧初是否不會誕生在世上呢?
可是,千夏覺得這都是因果報應,某些人包括寧初在內對某些事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報應。
千夏讀到中學時寧初因想逃走被母親用掃把打到倒在地上,哀求母親放他離開,然而母親卻這般說「你是我養大的,所以你永遠都是我的!一輩子、一輩子都是!!!」,千夏不禁蹙起眉打從心底厭惡這個所謂的母親。
「孩子不是父母的附屬物,這種思想到底從哪裡冒出來的?」
千夏喃喃自語,被剛吃完泡麵從廚房出來的Daniel偶然聽到。
「或許她害怕自己被拋棄。」
千夏轉睛看向忽然回答他的Daniel。
「才不是。」
「你在背台詞嗎?要不我幫你?」Daniel來到千夏面前,向他表示好意的說。「反正我在這裡也沒有什麼好做。」
千夏盯著Daniel的臉側頭思考,雖然之前在人物自傳中有讀到夏寧初幼時被父母虐待導致性格扭曲,但他這才第一次正式看到寧初中學時期與父母之間的戲份,而且前十集都是講寧初如何表面乖巧內斂背地裡卻殘忍無道通過殺人找到人生色彩,寧初一直都是以他的冷酷凌駕於戲中的每一個人。於千夏來說這都是情緒釋放與發洩,可以演得很爽的戲,可是若是反之站到受害者立場,那種悲憤交加、憋苦難抒的痛苦反而比單純的可怕殺人魔更難演。
左右思量,千夏回了Daniel一句。
「那你演可怕一點。」
聽之,Daniel頭上頓時冒出一個問號,以及很多可怕一點後千夏哭著哀求他的畫面,讓他下意識地空嚥了一下。然後,千夏走來遞給他演的是那場被母親虐打的戲。
「啊⋯⋯」他頓時恍然大悟,雖然與他想像的有些落差但是他暗自覺得母親那句台詞很合意。
千夏側躺在地上,像是被母親踢傷腹部疼痛得縮起身子,喘著微弱的氣息。
「對、對不起⋯⋯我錯了⋯⋯對不起⋯⋯求你放過我吧⋯⋯求求你⋯⋯」
Daniel看著劇本上的鏡頭指導和母親的台詞,忍不住激動的勾起嘴角。
他緩步走到千夏面前,冷冷俯視著在地面瑟瑟發抖的千夏,眼神中冷若冰霜卻異樣地繚繞一絲赤紅的愉悅。
他蹲下身,伸手捏住千夏的臉頰抬起他的下巴,像是嚇他的威脅又像是繚他的甜言,他沉著嗓音輕輕地說出那句台詞。
「你是我養大的,所以,歸我。」
千夏看進他的眼裡瞬間被他眼中隱隱流轉的狂氣懾住,心裡不期然升起一股恐懼感,讓他心臟怦然亂跳,甚至還有點喘不過氣,只能睜大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他,無法吐出半句話來接他下一行台詞。
「我⋯⋯我⋯⋯」千夏想要打斷被他魅了似的閉上眼使勁甩開Daniel的手,支吾斥道。「我叫你演可怕一點不是叫你學寧初的可怕,怎、怎麼說你也要依照劇本做的啊!」
Daniel馬上收回手,竊喜不已的抿嘴偷笑。
「對不起,我以為⋯⋯」
「我自己練習就行。」千夏生起悶氣扭頭便走回自己房間。「你自己隨便找個地方睡吧。」
「好的。」Daniel恭順的將劇本交回千夏手上,然後自己留在客廳,微笑著呢喃低語。「那我就隨便找個『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