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忘記了那個被喊叫的名詞。它是具有生命的,它是充滿著故事的,要是隨意地丟棄,它只會待在暗處獨自流淚。用尊重取代捨棄,如果我問妳,記得驕傲地回應我。』
黑咖啡將一天的疑惑給沖散。
阿忍為我做了早餐。
吐司夾蛋加一杯黑咖啡。
我坐在阿忍的店裡,與昨日不同的是,工具與雜七雜八的東西都已經清空,只留下整齊涼爽的木質地板、連接著窗邊的長排木桌、品質氣質出眾的木椅。這些都是出於阿忍之手,他習慣製作自己的店裡所有擺設。
「昨天睡得好嗎?」阿忍正在為自己沖咖啡。
「很好,謝謝。這間房子很涼爽呢。」我微笑回應。
「是啊。對了,昨天出去晃晃還好吧。」
「嗯,我去負責添購一些衣物以及日用品。真的謝謝你。」我喝了一口黑咖啡,它將平凡卻感人的吐司夾蛋點綴了一份甜蜜的苦澀。昨天阿忍掏給我幾張一千塊,要我去附近的市區買東西,包括適合的衣物、睡衣、日用品,一切日常生活所需要的東西。他說這些錢未來都會算在我的薪水裡,所以就自己決定該怎麼買吧。
『別客氣。等妳準備好了,我就可以為妳說明一些規則。』他昨天是這麼說的。
「對了,阿忍。」但我不想就這樣放過自己,我想了很多,雖然只是短短一天的時間,但是已經通透地思考了許多事情,關於偉庭、華洋,以及自己。
「嗯?」他已經將自己的咖啡泡完,端了一盤小餅乾過來。
「我想我準備好了。」我說。
「真的嗎?」他微微笑,如陽光那樣溫煦。
「所以,可以告訴我這一切真相嗎?以及所謂你們的規則。」
「好。」他收起了圍裙。走到了工作大木桌那邊。我胡亂地塞完最後一口吐司,端著那盤小餅乾與黑咖啡迅速地坐在工作大木桌前,深怕真相會隨時溜走一樣。
「妳之所以看到我現在這個樣貌,是因為一個意外。當時我已經走入癌症末期,能夠讓我活下去的勇氣,僅僅只因為家人的不捨。」他端著咖啡坐下,另外遞給我一本日記本,日記本裡頭似乎夾著一張紙卡。
「家人希望我不要放棄,但我只希望自己不要成為他們的負擔,我每天祈禱著死神把我帶走。但最後帶走我的並不是死神。」
「是?」
「一個女人。當我醒來之後就躺在醫院裡,我認不清楚鏡中的自己,直到出院我再次看到她。我參加了自己的喪禮,實際上我理解那個靈柩裡並沒有躺著別人,我的家人將離奇消失的事件,轉化成另一種本來就會發生的緬懷場合。我就這樣告別了從前。」阿忍說完,將咖啡喝完,似乎代表著一種結束。
「所以,她是誰?」
「她有很多名字,沒有人知道她是誰。她只是跟我們約法三章,把該遵守的規定遵守好,我們就能活下去。」當阿忍說完這句話時,我不禁背脊感到寒意。
「該遵守的?」
「妳不是第一個,我相信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他用手指敲著那本日記本說:「這日記本裡面寫著很多故事以及小箴言。應該說那些小故事都說明著一種未解的規則。」
「如果違反了會怎麼辦?」
「我不知道。過去每個人都會問我相同的問題,但是真正願意嘗試的人就會離奇地消失了。我不確定是她們真的選擇離開,還是因為受了什麼事故的影響。」他的溫煦中挾帶著一絲淺淺洩漏的恐懼。「另外她會定期回來,時間不一定。應該說會來看看新人吧。」他語畢後,我感到胃酸正緩緩上升。
「新人是指我嗎?」
「是啊。」他說。
「天啊。」我差一點把咖啡杯打翻。
「所以這裡只是一個過渡站而已。每個找你們來的人或許都有說明過這件事。」阿忍耐心地說。我突然想起那個諮商師給我的紙條『地址附在最後,有我暫時設置的安置場所。』他接著說:「我想,妳可以花一些時間看完那本日記。如果沒時間,可以閱覽那份紙卡,紙卡就像是重點筆記吧。」
我把紙卡拿起來看。
手寫字,女人寫的字。
就像是溫柔的提醒一樣,貼心的叮嚀一樣。
我快速地瀏覽,每一句都像是每一首詩中的文字。
其中一句讓我停駐在眼前,我想那是我要的答案。
『落腳處不必客氣。
只要順著文字走下去,
只要維持一方格局中的自己,
看守的人會為妳遮風擋雨。』
這行提醒的下方我看見另外一個耀眼的提醒。
『別忘記了那個被喊叫的名詞。
它是具有生命的,
它是充滿著故事的,
要是隨意地丟棄,
它只會待在暗處獨自流淚。
用尊重取代捨棄,
如果我問妳,
記得驕傲地回應我。』
「這一句話是代表名字的意思嗎?」我問。
「是啊,看來妳很有理解的慧根。」阿忍點頭。為什麼名字這麼重要?依照詩的語氣,應該是當跟那個女人自我介紹時,名字將會被決定?
「所以我跟她自我介紹的時候,就代表這名字就被記錄下來了?」
「是啊,妳真的很聰明呢。」阿忍稱讚我。
「為什麼名字這麼重要?」我不理解,我真的不理解。
「這些箴言或許是一種警告,但沒有女孩跟我分享要是真的違反了哪些規矩會發生什麼事。」阿忍尷尬地回應。
「那我該怎麼辦,我是不是不能用本名?」
「喔,對。這倒是最重要的一件事。」阿忍點頭。實際上我順著那則名詞提醒下方閱讀,用看到另一段像是說明不能用過去本名的提醒。
『與過去揮別,
不僅僅只是口中咀嚼過的答案,
而更要像是心中的聖杯一樣。
那些不愉快、令妳生氣的一切都留在過去吧。
現在,這是全新的妳,
所以,好好愛自己。
重新出發,讓那被人喊叫的名詞也重新出發吧。』
謎團越滾越大,如同雪球。
這比能夠看透他人內心的諮商師更為詭譎。
「那……那她叫什麼名字?」我鼓起勇氣問阿忍。
「哦,我建議是不要輕易談到她的名字。」阿忍突然閃過一絲猶豫,原本處之泰然的他,彷彿瞬間流過巨量電流一樣,即便他如何隱藏,我還是看見了那短暫的變化。
「為什麼?」
「我想妳還沒準備好叫什麼名字吧?」他緊張地說。
「但這兩者有什麼關係?」我問。
「要是喊了她的名字,她就會過來了。」他的口氣像是嚇壞的孩子,難道阿忍很害怕這女人?
「我……」我吞了吞口水。
「最好連討論都盡量避免。」他認真地看著我,像是我們已經觸發了禁忌。
接著,我聽到門口風鈴的聲音,
高跟鞋踩在木板上發出咔搭的聲音。
「是……」阿忍站起身,走了出去。
我躡手躡腳地跟在一旁。
在我眼前的是長長的直髮、暗紅色的髮色、輕輕飄然的女子。
「妳好。」她原本在看著牆上的明信片,待我們發現她時,就轉身微笑看著我。我不用確認就知道她是那個女人,阿忍的表情說明了一切。「妳可以叫我『紅』。」
一個字的名字?
紅?
那我應該要叫什麼名字?
我伸出手跟她握手。
卻無法鎮定我那顫抖的右手。
「妳還好嗎?小姐?」她問。我並不覺得這是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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