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都道府県漫遊記 - 東京都

周日早上，吃了兩片面包、澆了家裏的花花草草，便穿戴好出門去見朋友。我本來提議上午10點在渋谷八公犬雕塑前見面，但兩位朋友一個說10點太早了起不來，另一個說八公犬雕塑附近人太多了找不到，於是改成11點在渋谷JR車站的新的“新南口”見面。

渋谷車站原本有“南口”，後來（2001年）才有了“新南口”。去年（2024年）夏天，已經使用了二十多年的舊的“新南口”被關了，又在往北二百多米的位置，開了一個新的“新南口”。不管是哪個“新南口”，距離“南口”都有五分鐘以上的步行距離。渋谷之所以被稱為渋谷，因為這附近原本是一塊狹長的谷地，高低不平。車站、房屋都只能順著原本的地勢來建設，所以上上下下很多臺階，大路小路也都七扭八歪的。而且常年有施工現場。今天這邊的通道變了位置、明天那邊的樓梯口換了方嚮，唯一不變的還真是只有八公犬的雕塑和旁邊的櫻花樹。我忘了在哪裏看到一個新聞，說渋谷站周邊在進行“百年一次的大開發”。這大概不假，不過這次開發大概要持續一百年才能修完。

好在兩位朋友都很爭氣，沒有迷失在魔幻般的臺階和通道中，按時到了集合地點。我們今天要參加一個由東京地下鐵公司（東京Metro）組織的、名為"解密地下遊戲場"的活動。這類活動東京Metro已經組織過很多年，我們幾個也不是第一次參加了。不過往年的活動都要買一份紙質的花花綠綠的參賽材料，今年大概是東京Metro也在推動“數字化轉型（DX）”，所以整個活動完全電子化了。在網上付錢購得一個密碼，就可以登錄到組織方提供的網站上，然後按著網站上的指引，解謎通關。

在手機屏幕上轉動篩子，我們的第一個目的地是“六本木一町目”。從渋谷站乘坐“銀座線”到銀座站，然後再換乘“南北線”便到了“六本木一町目”。遊戲網頁引導我們到了一棟寫字樓。這棟寫字樓一層到六層是商場餐廳，往上是三十多層的寫字樓，地下直通地鐵站。很常見的構造。我們按遊戲要求尋找線索。線索包括墻上的字、商店大門上的畫、以及餐廳門口的動物等等，再用找到的線索完成網站上給出的題目。當然題目併不是單純問妳餐廳門口的動物是什麽，而是要用動物的名字完成一個填字遊戲；然後再用填字遊戲的結果，完成一個迷宮遊戲；找到了正確的走迷宮的方式後，會得到一個短語，然後再用這個短語去回答下一道題。最終完成所有題目的人可以在手機上激活一個掃碼的工具，然後掃一掃車站墻上的QR碼，才能知道自己下一站要去哪裏。車站前的小廣場上聚集著很多和我們一樣參加這個活動的人。大家一邊埋頭看手機一邊小聲和同行的人們討論。不時有人掃了碼離開。

我以前來過這棟寫字樓。軟銀旗下的投資銀行SBI就在這棟樓裏，我多年前曾經面試過這裏的一個職位。本來還覺得不錯，不過聽到面試官說他們“一般都工作到晚上八點左右”以後，我便婉拒了下一步的討論。 IT行業的大多數工作實際上都併不難，至少比我們要解的謎題簡單很多。長時間的工作往往是因為錯誤的努力方嚮和毫無理由的樂觀心態，以及大老闆的領導能力不足。我當時不想趟這趟混水，如今也不想。

我們三個人群策群力努力了一個半小時後，終於完成了這一站所有的謎題。然後遊戲頁面告訴我們說，下一站是銀座。

和渋谷一樣，銀座也是東京最老、且最大的幾個地鐵站之一。不過銀座站的地形比渋谷站要簡單多了。整個銀座地鐵站就像一條巨大的蜈蚣一樣趴在地下，從日比谷一直延伸到銀座五丁目，步行要花上差不多十分鐘。蜈蚣身體兩側伸出無數觸角，連接著附近的高級寫字樓和百貨店。我以前曾經在附近工作，上下班的時候路過這裏，光是想到自己身在銀座，就會覺得有一種高級白領的驕傲。後來換到了二子玉川，就變成了大廠拉磨的牛馬。當然，工作是自己想要換的，怪不得別人。

在銀座這一站的謎題，是以車站裏的藝術品和歴史人物雕像作為線索的。這裏每隔三五步就有壁畫、雕塑之類，像個小型美術館。我們三個在車站裏小廣場的高腳桌旁，一邊吃零食、一邊冥思苦想。這些高腳桌都是金屬桌腿、原木桌面，設計簡潔大氣，還配有電源插座。剛剛拜訪過客戶的高級商務咨詢人員，可以把電腦放在桌子上，寫完會議記錄，然後再換車去另一個客戶那裏。原木的桌面被無數高級西裝的袖子摩擦得內斂溫潤。

這一部分謎題的難度和上一部分相似，也花了我們一個多小時。完成以後，馬上又轉戰去了下一站，茅場町。

別看如今茅場町的知名度遠不及六本木和銀座，以前這裏可是曾經被稱為日本的華爾街，聚集了大量銀行和證券公司，東京證券交易所也在這附近。不過泡沫經濟破滅的時候，很多金融機構都倒閉或合併了，於是茅場町美人遲暮、風光不在。而且近幾年來，金融行業越來越嚮網絡發展， SBI那樣的新興網絡銀行，行事作風已經和老派金融業很不一樣了。

跟著遊戲網站的引導，到了一個寫字樓的大廳。大廳裏長椅上坐著的是澀澤榮一的雕像。澀澤榮一是日本第一家現代銀行的創始人，在日本現代經濟史上是個舉足輕重的實業家。前兩年日本政府把他的頭像印在了一萬塊錢紙幣上。沒想到這卻就造成了一個始料未及的問題。日本人在親戚朋友結婚的時候，習慣用嶄新的一萬元紙幣包紅包。但澀澤榮一老先生生前留戀花叢、實在算不得忠實伴侶的楷模。所以很多人對於用印著他的頭像的紙幣包紅包多少有些抵觸。幸虧如今網絡支付和小額轉賬也都很普及了，不用現鈔也罷。

我們靠著老先生坐在長椅上，開始做這一站的謎題。可能遊戲公司覺得前兩站的題太簡單了，這第三站頗有挑戰性。三個臭皮匠聚集起來的智慧怎麽都不夠。我們不得不翻看了答案，才算是勉強做完了。

這個時候，距離我們開始挑戰，已經過去了四五個小時，而僅僅完成了整個遊戲的一半。遊戲網站上說，一般三個小時就能完成整個遊戲，也就是走完六個車站。我覺得那一定是騙人的。如果不是騙人的，那就是我們三個的智商實在太低了。於是我們三個有誌一同決定今天就到這裏了。

東京是一座充滿了故事的城市。每座車站、每條路、都有自己的前世今生。剛搬來這裏的時候，我和這座城市只是客客氣氣相安無事。但隨著時間的推移，我自己的故事也一點點留在了這裏的大街小巷。和我的故事在一起的，還有將近兩仟萬生活在這裏的人、以及數不過來的日本國內外的訪客。每個人有各自的軌跡，也許會有短暫的交集，也許永遠是平行線。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生活在這裏，絕對不會無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