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恭喜韓江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本文寫於2024/10/13,到現在才發⋯⋯),是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亞洲女性,也是韓國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作家,實在是與有榮焉。看到這個消息是在上班摸魚看BBC(就像現在上班摸魚打心得一樣)時,當下哇了一聲,不敢置信。我一直對韓女文學抱有尊敬跟期望,認為她們是未來改變世界女性思想的浪潮,只是沒想到這個浪捲得那麼快,抑或是這個世界準備好了。
韓江是第一個我在她獲得諾貝爾獎之前就聽過她名字也摸過她書的作家。在女權主義文學交流中,韓江的名字偶爾會被提起,跟隨在後的大多是《素食者》,我看過簡介,又興致索然地放下了。今年在台北的一間書店(名字真的叫一間書店)漫無目的地閒晃,拿了不少書掃過一眼或好幾眼,今日書量已攝取完成、酒足飯飽正準備踏出書局時,位於門前第一排書櫃的韓江的《白》映入我的眼簾,我翻了幾頁,決定不要在書局免費看完這本書,我要去買一本;這意味著《白》是我想要在自己的時間、自己的房間、自己一個人讀完的書。
諾貝爾文學獎形容韓江’’her intense poetic prose that confronts historical traumas and exposes the fragility of human life’’,但《素食者》跟《白》很明顯都是韓江獻給女性現狀的哀歌,韓女文學之所以前衛,是因為她是少數願意把眼光投注到女性自身上的文學。我先前之所以對《素食者》興趣缺缺,是因為她跟《八十二年生的金智英》走同樣的路線,《素食者》可能更隱晦,但都是對現實女性苦難的描寫,並沒有解決現狀的辦法或是想像,這本《白》則不同。《白》是詩、是散文也是小說,韓江用極度凝鍊精簡、詩一般的文字勾勒遊走在幻想中的時間、深嵌於現實中的過去,母題是白這個顏色,而每字每句無不在思念她夭折的姊姊。韓江自己說如果不是她體弱多病,她百分百不會成為作家。她的體弱多病有沒有可能源於她的姊姊和她的母親?好像她注定就是要寫她的姊姊,來讓姊姊活下去。
描寫顏色的文章很容易變成命題作文,但我每讀一篇就讚嘆一次,妳能在《白》裡面讀到這世上所有的白,韓江的文字是深深扎根在地面而不是虛無縹緲的,觀察之深切,思念之深切。《白》無意描寫任何女性苦難,但卻強而有力地道出了解決女性苦難的方法之一,就是只寫女性,只望向女性。姊姊的死或許是意外,或許是因為不負責的爸爸把二十三歲的媽媽丟在沒有任何醫療資源的村莊,導致媽媽必須親手燒開水消毒剪刀來剪斷臍帶。但韓江不寫媽媽也不寫爸爸,她寫只活在這世上兩個小時的姊姊還有姊姊純淨的靈魂,不寫她為什麼痛苦,只寫她的思念。活下去。
韓江說在韓文裡白有兩個說法,她選擇聽上去較悲傷的흰而不是하얀。白是單色,白會消融又會降臨,每一篇白都是現實生活中的物品,物品會觸發內心的情感,白可以是姊姊白月糕的臉蛋也可以是包裹姊姊的壽衣,白可以是母乳、家鄉的霧、不會叫的狗和華沙的雪,白可以是誕生也可以是死亡,韓江說沒有什麼是永恆的。《白》唯一像小說的部分是,後半段姊姊開始替她活著,用她的眼睛看世界,或者說她替姊姊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她們之間是妳死我活的關係,也是共生的關係。媽媽對姊姊說不要死,不要死,活下去,只要姊姊依然活在她們的記憶裡,她就沒有死。
PS 正在讀殘雪合集中的殘雪訪談,希望這麼狂的女人是下一位得主。
文筆:9.1/10
女權程度:7.8/10
推薦程度:8.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