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在吃早餐看報紙時得知諾貝爾文學獎出爐,今年度的得主是南韓的女作家韓江,她是第一位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亞洲女性,也是第十八位獲獎的女性。從1901年起至今獲獎的121位得主當中,只有18位是女性,其中9位集中在2000年後,也就是說整個20世紀的文學獎幾乎是由男性主導。而女性得主比例開始上升的原因,主要是1970年代女性主義崛起與性別意識啟蒙,使女性擁有受教權與工作權,再加上當代文學開始重視個人經驗使女性作品更有機會受到肯定。
文學獎出爐的那天,我搜尋了學校圖書館查看韓江著作的庫存,打算下周上課再去借來看,結果當晚就發現全台書店大缺貨,隔天再看學校和高雄市圖書館的庫存,預約人數皆十來位以上,但好在還有電子書,於是昨天花了四個小時將《素食者》完食,有趣的是,當晚夢到我們家家庭聚餐,餐桌上全都是不同種類的大塊的肉,而家人們正在餐桌上開心地烹飪準備享用。
《素食者》特別的地方在於,整本書都在講英惠的故事,但三個章節都不是從她的視角出發,分別從丈夫、姐夫、和姐姐的視角看英惠的故事,也就是說,我們從頭到尾其實都不知道英惠要的是什麼,而似乎也沒有人在乎。
其實書中也沒有講明英惠開始吃素的動機為何,但在這個以吃肉為主流常態的社會裡,吃素就變成一件「怪異」、「需要被矯正」的事,而整個社會對她而言就是一場強迫吃肉大會。「只要吃一次,就會重新開始吃的,這世界上哪有不吃肉的人?(頁46)」這句話和先前婚內強暴的口吻有著令人雞皮疙瘩的異曲同工之妙,「有了第一次經驗之後,之後如法炮製就容易了。(頁37)」不論是強迫性交還是強迫吃肉,他們總是暴力地將自己的價值觀塞入你的體內要你接受,並說這是為你好。而從來都沒有人嘗試理解她發生了什麼事,甚至其實她吃不吃素這件事到底影響誰了,身邊的人到底為何沒辦法接受她與自己不一樣。
在閱讀第一章時非常不舒服,因為這當然不僅關乎於吃素這件事,而是在現今父權社會的強迫異性戀底下,從內隱的性傾向至外顯的言行舉止和穿著打扮,社會上都有僵化的隱形規範在馴服著不同性別的人,即便你無意打破社會的常規,只是想要讓自己更自在地活著,反對的聲音總是會以各種形式在四面八方埋伏,並且出手。
「他們說要治療狗咬傷,必須得吃牠的肉。(頁50)」我心想那傷害我的你們,是不是也都必須得死。當然話不用說的這麼極端,可是只有在不是自己的性命被奪取時,你們才會用如此粗暴的二分法,因為那方便又快速,因為這是一個吃肉為主流的世界。
回到英惠身上,從無能的豬頭老公看平凡到不行的妻子、姐夫那違反社會及人類道德的慾望,以及最後被壓得喘不過氣的姐姐,第一章其實已道出一切,後兩章的層層堆疊帶出故事的複雜無奈,同時文筆之好到忍不住往後看下去。他們和英惠說:「活著就得活得生氣勃勃。(頁43)」而飽受兒時的家庭暴力、婚姻中的強暴與貶低,她在夢裡思考:「我變得如此鋒利,是為了刺破什麼呢?(頁40)」而這個問題之後,她漸漸拋下一切,躲回到什麼都還沒發生的狀態,只有那時候的她才有辦法以人類的型態繼續存在。
而我想,最後那句「姐姐......世上的樹木都像是兄弟姊妹。(頁163)」也是看見了姐姐那無解又窒息的處境而提出的邀請,或許另一個世界的她們,皆以倒立之姿在享受陽光和土壤吧。
看完這本書實在很難梳理感受,如果以視覺表達來說,那心情會是灰濁色的。韓江說:「如果100%健康,我不可能成為作家。」心裡暗自擔心,她的創作靈感從何而來。只希望書裡發生的事,不要再發生在任何一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