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不想再裝
黎星阡的腦子還在試圖消化眼前的畫面,卻怎麼也理不出頭緒。
秋冽川,在哭。
這他媽是什麼鬼情境?
她認識這傢伙這麼多年,他臉上只出現過三種表情——
懶洋洋的無所謂、冷嘲熱諷的賤笑、興致勃勃地看別人崩潰的壞笑。
他就像個永遠遊刃有餘的傢伙,無論現實多混亂,他都能用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應對。可現在,這個人站在她房間中央,低著頭,一動不動地擦眼淚,背影孤單得像只被遺棄的流浪狗。
黎星阡眉頭微微一皺。她本想脫口而出:「秋冽川,你到底怎麼了?」可話到嘴邊,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太了解他了。
這麼多年來,,無論被現實逼到什麼境地,秋冽川永遠都是一副「老子天下無敵」的樣子。他寧願笑著說『沒事』,也不會承認自己快撐不住了。如果她現在問,他肯定會抹掉眼淚,換上一張吊兒郎當的表情,嘲諷一句:「被你看到這麼狼狽的樣子,虧大了。」
然後,一切歸零。
所以,她什麼也沒問。
她只是默默從桌上拿了一小包濕紙巾,遞到他面前,隨手將檸檬水放在桌上。然後,她拖過一張椅子,推到他旁邊,語氣平淡得像什麼都沒發生:
「坐啊。」
這句話不是命令,而是許可——
允許他在這裡卸下偽裝,允許他不用硬撐,允許他沉默著崩潰。
房間裡,只有冷氣運轉的低鳴,細微得幾乎聽不見。
秋冽川低頭看著手裡的濕紙巾,像沒反應過來她為什麼不問。他愣了幾秒,才緩緩伸出手,指尖碰到紙巾的瞬間,微微顫了一下。
他太習慣被逼問,被審視,被揶揄。
沒有人給過他這種沈默的餘地。
然後,他緩緩坐下,動作僵硬而遲緩,手指緊緊攥著那包濕紙巾,指節泛白,像在抓住某個讓他得以喘息的救命稻草。 他沒說話,也沒再擦眼淚,只是靜靜地低著頭,像是終於認輸了一樣。
這一刻,他終於承認——自己真的累了。
累得不想再裝,累得連一句「沒事」都說不出口。
---------------------------------
黎星阡靜靜地坐在秋冽川對面,表面上看著終端,心裡卻像翻滾的浪潮,試圖消化眼前的現實。
她知道秋冽川被流放到行政部的事。剛開始時,她還特意跑去行政辦公室門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丟下一句:「嗯,還活著。」然後轉身就走。
當時的秋冽川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嘴角掛著一抹熟悉的笑,對著她的背影揮了揮手:「放心,我死不了。」那時候的他,還是那個運籌帷幄、滿不在乎的秋冽川,還是那個像全世界都欠他點什麼的傢伙。
所以,這傢伙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時候?
她原本以為,秋冽川早就盤算好了一切——
技術部遲早會求著他回去,他再擺爛幾次,順手把林律伊拖下水,搞亂局面,最後逼得高層不得不低頭,來一場精心策劃的逆襲戲碼。可現在看來,她猜的那些全都落空了。
秋冽川的世界,真的變小了。
他不是在玩弄局勢,而是真真切切地被這個世界拋下了。
黎星阡沒有問,因為她知道——如果他願意說,他自己會開口。
她靠在床頭,漫不經心地滑著終端,處理博士論文,表面上看起來完全沒多看他一眼,像是什麼都沒察覺。
可她的耳朵,卻捕捉到房間裡的每一點細微聲音。
—— 冷氣機運轉的低鳴,
—— 秋冽川的呼吸聲,壓得極低,極緩。
氣氛壓抑,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的平靜。一種不該屬於秋冽川的寂靜。
就這樣過了一會兒,黎星阡像是隨意地開口:「要不要去洗把臉,還是沖個澡?別把你的燒烤味汙染我的房間。」
這句話是她的試探。
換作平時,秋冽川肯定會立刻嘴賤回擊,比如——
「我這叫人間煙火氣,你懂什麼?」
「嫌棄?那我直接睡你床上熏死你。」
「你這是變相邀請我裸睡吧?」
但這次,他沒有。
他只是低低地應了一聲:「好。」
黎星阡手指在終端上僵住,內心猛地一震。
……他居然沒嘴賤?
就這麼老實答應了?
她忍不住抬眼偷瞄他,結果看到秋冽川緩緩起身,真的朝浴室走去。腳步沉穩,沒有半點平日裡的戲謔,甚至連回頭看她一眼都沒有。
那一刻,黎星阡的心猛地沉了一下。她的視線鎖定在他背影上,眉頭不自覺地皺緊。
……這人今晚真的太不對勁了。
太安靜了。
太順從了。
太不像秋冽川了。
她盯著浴室門關上的那一刻,沉默了好幾秒,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把終端隨手丟到床上。然後,她起身走到衣櫥前,拉開門,熟練地翻出秋冽川平時留在這裡的換洗衣服。
是的,這傢伙的東西早就理所當然地佔據了她家一角。
因為秋冽川就是這樣的人,無論是來蹭飯、偷懶,還是耍廢,他總能毫不客氣地賴在這裡,像個甩不掉的常駐房客。可今晚,他卻連一句廢話都沒說,連半點慣有的痞氣都沒了。
黎星阡低頭看著手裡的衣服,心裡的違和感像藤蔓般越纏越緊。
「……到底怎麼了?」
她沒問出口,但這個疑問已經在她心頭盤旋不去,像一團解不開的迷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