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房門的瞬間,小響心底壓抑的情緒終於決堤。
眼淚毫無預兆地滑落,她急忙伸手抹去,可淚水卻像決口的洪流,怎麼也止不住。望著窗外那朦朧的星月,她強迫自己深呼吸,告訴自己要好好度過這一夜,這個寒冷而即將迎來春天腳步的夜晚。因為,這是她待在影身旁的最後一夜。
最長、最痛,也是最沉默的一夜。
這樣的感覺,曾經在一年前出現過。
去年,她在天曜紋家經歷了一場蛻變,如今,歷史是否又要重演?
她黯然一笑,心中升起一絲諷刺,或許這就是上天對她的懲罰吧。
命運總是如此殘忍,把她從一個溫暖的懷抱裡拉出來,讓她以為自己可以擁有新的歸屬,然後再一次狠狠地推開她,讓她重新體會失去的痛楚。
她無能為力。
黑色的詭異命運,無論她怎麼掙扎,都只能順從地被推著走。她試圖說服自己,未來的安排已成定局,她只能接受,無法改變。
在這種無止境的思緒裡,她怔怔地望著窗外,直到夜色從冷冽的深藍,逐漸轉為晨曦的金燦。
時間過去了嗎?
她不知道。
她甚至不知道今天究竟經歷了什麼——怎麼走去學校、怎麼度過課堂、怎麼被桐生影接回家、怎麼整理行李、又是怎麼樣再度坐上她的車,前往養父母的家。
她什麼都記不清了。
直到車子停下來,她才驀然回神。第一眼看見的,是影坐在駕駛座旁,手指輕輕敲著方向盤,面無表情地望著前方。
「小響,妳今天發楞挺久的喔。」影微微笑著,語氣輕鬆,彷彿她們之間並沒有即將分離的現實。
小響微微一震,像是終於回過神來,努力擠出一抹笑容,「是嗎?可能是太累了吧。」
影沒說話,餘光似乎掃過她的臉,卻沒有真正看她。
小響忽然覺得胃部發冷,這種沉默,比任何言語都讓她覺得窒息。
電梯裡,小響站在影的身旁,雙手抱胸,靜靜地看著港都的夜景。
玻璃映出了她們的身影,並排站在一起,卻彷彿隔著一條無形的界線。
影的手插在口袋裡,站得筆直,沒有動作,沒有煙,沒有她熟悉的那些凌亂習慣。
心裡有什麼東西堵得難受,話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
但最終,她還是忍不住開口。
「影……」
影微微抬頭,透過玻璃的倒影與她對視,「嗯?」
小響低頭,輕輕咬了咬唇,然後鼓起最後的勇氣問道——
「我們倆……到底是怎麼樣的關係?」
影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像是不經意的反應。
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過視線,單手從口袋裡拿出打火機,手指反覆翻動著金屬蓋,卻沒有點燃任何東西。
這沉默比她所說過的任何一句冷漠話語都來得更傷人。
小響的心臟猛地收縮,幾乎要哽咽出聲。
她想要再追問,卻被影的動作打斷——
影忽然伸手,將她摟入懷裡。
沒有警告,沒有言語,只有瞬間的擁抱,帶著一種無法言說的克制與壓抑。
她的心跳快得幾乎要跳出胸口,卻發現影的手臂收得很緊,像是要把她整個嵌進骨血裡。
她的喉嚨動了動,想問什麼,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來。
下一秒,影的唇落在她的臉頰上,極輕,極緩,像是風輕輕掠過。
這不是一個輕浮的吻,而是一個小心翼翼的、充滿壓抑的碰觸,像是她允許自己僅此一次的放縱。
小響的指尖顫抖,死死地攥住影的衣角,眼淚差點落下。
可影很快就鬆開了她,轉過身,沒有再看她的眼睛。
「等妳18歲的時候,妳就會知道了。」
影的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自己會失控。
她抬起手,輕輕地揉了揉小響的頭髮,動作溫柔得不像她會做的事,然後後退一步,刻意拉開了距離。
「小響,別再撒嬌了。」她的語氣恢復了一貫的冷漠,「見到妳爸媽後,妳再盡情撒嬌吧。」
小響的嘴唇顫動了一下,想要說些什麼,可影已經提起行李,率先踏出了電梯。
剛踏出電梯,熟悉的聲音迎面而來。
爸爸媽媽站在門口,笑容燦爛,眼裡滿是期待與溫暖。
小響站在原地,感覺自己像是被兩個不同的世界拉扯著。
影站在她的身旁,將行李輕放在地上,沒有再說一句話,也沒有踏進這扇門的意思。
小響緊握雙手,深吸了一口氣,在踏入這道門之前,暗地裡恢復了遺忘許久的氣質與舉止。
她知道,從今以後,她所面對的世界將與過去完全不同。
影站在原地,沒有多言,只是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屋內。
煙盒從她口袋裡滑落,她怔了一下,低頭撿起,指尖微微發涼。
她點燃了一根煙,深吸了一口,試圖用尼古丁來壓制心裡那份該死的騷動。
小響沒有回頭。
她的背影漸行漸遠,影卻沒有移開視線,直到門完全關上。
她閉上眼,指尖微微收緊,直到煙頭的火光燙到皮膚,才猛然鬆開手。
無法追尋的身影,已經遠去,而她終究是放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