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說:酒是黃昏時通往快樂的小路。
淺顯易懂多了,不像陶淵明的山高水長,李太白的豪情恣性,蘇東坡的禪思靈意,
令人自慚,也不像眼下諸多斷句疊詞組合成字障的新詩。
酒只要一下肚,渾噩又多彩的人生於焉開始。
討海人拚風湧賭運氣也賭性命,上岸後不管漁獲如何,不是酒便是賭,或兩者兼顧。
海面上尤其在風雨中,身負一家老小的溫飽,網落網起是忐忑的未知數,詭譎的氣象,
一船人的命數常在股掌中翻覆。父親嗜酒,他謹記祖訓不賭,可會去旁觀,
斯時小漁村每晚都有個山寨版的賭場。
十五歲米酒啟蒙之後的酒途並不在黃昏時,從透早到暗暝到深更,條條大道通酒國,
我無緣得衣缽為討海人,但我仍是海之子,米酒純白嗆鼻,那是那個年代的韻味。
與嫂妹共飲的烏梅,到同窗的竹葉青蔘茸五加皮龍鳳酒發酵著古早的底蘊;
茅台女兒紅狀元紅三鞭酒十全大補酒...眼花撩亂既鮮又奇的以物換酒的走私貨,
來者不拒海納百川全都讓人醉在思古幽情中。
每當下班總想著這條小路,非為尋樂,而似與情人會約,與知心人的晤談密語,
無聲的交流。
父親在賣掉漁船後改喝紅露,那是平原酒廠的特產,14度的包藏,恰似彌補著多雨的溫
度,而非凜冽的高粱難以承受的熱情濃度,亦非輕薄的啤酒膚淺喧嘩飽脹又不得一醉。
而我也在夢想一一幻滅的同時,沉浸在悲傷的酒裡自我療癒,也隨時預備醉死的了斷,
於海之灘江之畔雨之中月之下,縱為路邊屍,也會含笑如此不尋常不同凡響的不如歸
去,有詩有歌有情之醉歿,夫復何求何有憾焉。
201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