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午後驟然烏雲密佈,旋即電閃雷劈風起雨爆。
我們幾個興奮起身在大門內端詳雨勢。
青少時最喜西北雨了,彼時已蓋新的瓦厝,不用擔心昔年舊厝一逢雨,就鍋碗瓢盆齊備,
散置厝邊壁角各隅,叮叮噹噹咚咚迎接厝頂漏下來如朱宗慶的打擊樂音,
而泥地一濕即滑,小毛頭連走動都得小心翼翼。
有時一激情,就騎著腳踏車,在木麻黃道上狂馳,一身濕涼爽快,如似快馬殺陣,衝的
汗血淋漓,男兒快意於戰場嘯吟,凱歌還朝時,當然免不了母親大人一陣斥責的恩賜。
這夏日午後雷陣雨後最精彩的餘興節目,首推抓蝸牛了。

廟埕東側有一處廢兵營,後方是甘薯園,
葉藤之下產量最是豐饒(牠們的食區),
有時一翻開便是一窩七八隻大小不等,再來就得
沿路直至海水浴場間的木麻區雜草間去尋捉。
有時績效不彰,獵物寥寥,就用大盆子蓋著,奉上些甘薯葉先養著,
待日後出獵捕足上餐桌的份量,再祭五臟廟。
這些小傢伙處理起來很是麻煩,一則殼硬,二則黏液多又黏稠。
首先當是敲碎硬殼,除去尾部內臟等(那卻是鵝鴨最愛的養品),早期用灶坑內灰麩混之揉
之再清除共結凝塊,即,你濕黏我乾澀,湊成一塊,便天成佳偶了。
後來就用塩,即用我的鹹去除你的糾纏。
有的鄰人懂得經濟環保,乾脆用地利之便,直接拖到沙灘用乾沙海水處理,
真是天才呀!
至於後期用啤酒、可樂處理的、冷凍退冰再賣出的…….
有點豪奢,田野原味亦失矣!
洗切好的黑裡微黃微白的螺肉,佐以薑蒜辣椒九層塔爆炒,香辣勁脆,想當然爾絕對是
絕佳的下酒極品,也難怪每回父親船一靠岸返家,一見此味,便得貪幾杯。
小卷、三點仔、塞丙、蝦蛄頭、大蝦小蝦螃蟹、紅目蓮、白帶魚、剝皮魚……
各色各式現撈的生猛海鮮,全
抵不過這一大盤動員婦孺老幼不花一毛錢撿拾而來的天賜佳餚。
缺衣缺食的年代,一睜開眼,除了上學外便是尋思如何填飽口慾。
為了偷幾粒芭樂,與小妹拼命跑給廟埕前那個果園在山尾的主人家追,
若非沙地上的西瓜太大了,要不我也給它摘了抱了去,那時的我是多麼能跑呀!
讓那個園主氣的徒呼負負。
可我卻忘不了與小妹膽戰心驚的在林投樹下躲避追緝。
思憶如織,但當肉體衰頹灰飛煙滅後,可還留痕?
人世間可還留存雪泥鴻爪?時間不滅,生死永存,
一江分去路,兩地繫相思;泥雪飛鴻跡,蒹葭白露詩。
201608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