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到大,他都很能自立自強,想要追求什麼,就主動爭取,4歲半來到美國,什麼英文都不會,只會講 Apple 還有 I love you, 後面那一句還是在飛機上,我臨時教他的。( 我跟他講,只要學會這一句,就可征服很多人)
果不其然,他一下飛機馬上抱著前來接機的美國朋友大腿不放,一直I love you, I love you講個不停,導致那朋友必須一瘸一拐走出機場,因為腿上纏著一隻八爪章魚。
五歲半的時候,他進入美國學校讀幼稚園,每天煞有其事的坐公車上下學,有幾次還坐過站,導致司機得開著一輛大公車,專門運他一個小孩回來。
我常常問他,在學校上課聽的懂嗎?上學愉快嗎?有沒有被欺負?
他的答案都算正面,他說:在教室,同學做什麼,我就跟著做什麼,實在沒什麼難的。
我想也是,皮羊羊其實非常喜歡與人交往,他屬於那種在群體裡會很舒服自在的人。
來到美國一年後,皮羊羊想玩樂高積木了,但我們哪有閒錢買那些。有一次他去教堂參加活動時,不知道跟那裡的大哥哥講了什麼,就在某一天,有人來按門鈴,打開門一看,居然是那位大哥哥送給了他一大箱的積木(那是大哥哥小時候玩的)。
皮羊羊的中文學習歷程
來到美國,發生了一件我想都沒想過的事:皮羊羊的中文能力從可以隨口唸幾首唐詩,退化成連中文數字123都不知道怎麼念,這個過程歷時半年而已。
我在震驚過後,開始買教材,教他注音,中文聽說讀寫,從五歲教到九歲,最後的結果居然是,皮羊羊大字不認得幾個,不太愛講中文,我們母子關係緊張。
阿楓哥決定把我這中文老師開除,把皮羊羊送到中文學校去學習,他以10歲高齡加入密西根中文學校四年級班。可惜的是,學了一年,他的中文依然保持爛爛的程度。
我想原因可能出在父母的心態上,我和阿楓哥都覺得,有加入中文學校有保庇,因此完全不管皮羊羊的中文作業,只要遇到平常有活動與中文課衝堂,我們一定選那活動,翹中文課,再加上皮羊羊那隨性散漫的個性,這樣是要怎麼學成一門學問啊!
我們真正覺悟是在皮羊羊準備進入中文學校第二年,他對我表示不想再去中文學校,感覺沒意思,他的中文根本沒進步。
我雖心有同感,但是內心深處還是希望他不要放棄。我思考了許久,有一天,我突然想到,為什麼我要讓皮羊羊一個人在那孤獨摸索,走這趟連我們大人都很苦惱的中文學習迷宮。
對於在美國成長的華人子弟,中文對他們來說,是比英文還難學的第二外國語,我必須接受且承認皮羊羊母語已經不是中文了,不再是我那從小就隨口吟唱中文詩,信口便可說出一段有趣中文對話的天才皮羊羊了,一切都要重頭來,從根本學起。
我決定去中文學校當老師,主要目的是陪著皮羊羊一起學,順便也學習操練一些中文教學技巧。我這個決定獲得皮羊羊大力的支持,他也因此願意繼續上中文課了。
從他11歲開始,我們全家才真正嚴肅對待「中文」這門學問,它是生活,是文化,是凝聚我們全家最有力的一項重要因素。有幾次阿楓哥想要增長自己的英文口語,就在家拼命講英文,皮羊羊私下對我說,他覺得爸爸好像有點陌生了,不是我們家的人。
皮羊羊在中文學校待了六年,最讓他有成就感的事,應該是演講比賽。
他從穿著髒髒運動褲加雪靴,站在台上講著歪七扭吧的中文句子,到第六年,也是最後一年,終於混出頭,他拿到了中文演講比賽冠軍。
在這之前,他每一年參加學校很多比賽,結果都是 「志在參加,不在得獎」。那一年不只演講比賽,還有看圖說故事等比賽,樣樣拿到第一名。
照理說,我應該要為他非常開心,可是不知怎麼的,我卻只有淡淡的喜悅 。
真正令我感觸良多,回味頗深的卻是他拿「優勝獎」的那幾年,每一年比賽後,回到家,他就會在地毯上滾個幾圈,自我貶抑幾句,表現一副受傷的樣子,這時我就會給他一些好吃的,鼓勵鼓勵他,通常他就會因此恢復原來的歡樂模樣。
有一回,打擊是有比較大,他躲在地下室好久,我還擔心他心靈受創,是不是會導致日後什麼發展不健全,想多給他慰問幾句。
到了地下室,我看他坐在一堆雜物前面,不知道在搞什麼東西,我小心翼翼的問候:皮羊羊,你還好吧,不要太難過了,其實有沒有得名真的無所謂,重要的是.......咦? 你在做什麼?
皮羊羊一邊手不停,一邊回頭問: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妳在跟我說話嗎?
我:我是想說,你會不會心情不好?
皮羊羊:我為什麼要心情不好?
我:因為你剛才...不是覺得...拿到獎杯太小嗎?
皮羊羊:太小,太小從來就不是問題,我馬上把它變成大。
登~登~登~登~
接著他就對我展現懷裡抱著的巨無霸獎杯,原來他把三個優勝獎盃拆開,東湊西弄就變成一個超級無敵高的大獎盃。
我懷念的就是他能夠這麼的自我陶醉,接受不完美,快速將它們轉化成更有趣的東西。
從皮羊羊身上,我體會到,與其要靠別人來幫你加持證明你的價值,不如自己念頭轉一轉,動手做一做,也可以得到某些奇妙有趣的成就感。
真不愧是我有用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