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出門乍逢表弟,掉轉車頭與他閒聊數句,他從越南回來例行休假。
住在相對面,倆皆不相識。一年的廟會,村裡一位無賴,對著外公不禮貌,
我倆向前理論,他一把勒住對方的脖子,差點演出全武行,討海人一向都很強悍的,
我們的父兄叔伯也都是海上的掌舵者,就因如此,彼此開始有了交情。
表弟與我同歲,他讀高職建築,我讀專科電機,
那時的職校與縣裡唯一的專校是死對頭,
像公雞般,彼此都看不對眼,常在通勤的火車上,或街巷狹路相逢裡幹架。
後來又加上一樣同村但長我們一歲的火雞(他讀水產職校),三個臭皮匠常在一起玩撞球、
打三人橋牌、彈吉他,日子倒也過的悠哉。
他一手好畫筆,尤其用名片紙畫上一些唯美小圖,令我豔羨不已,
有陣子我也瘋狂的描摩,只嘆天差地遠,東施效顰般,登不了大雅之堂,
鼻子一摸自知不成器,為免貽笑大方,
便也放棄了那曾美麗的夢想。
他一碰酒便過敏,但禁不住青春好奇的作祟,
及同夥間身為討海人子弟所承襲之粗獷豪情而善飲的循循善誘,一而再之餘竟也能與弟
兄們把酒秉燭共話,可見某些先天或遺傳的現象,可隨外在境遇之滲透而調和。
也可說是近朱則赤,近墨則黑吧。學生時期那有餘裕可供浪蕩的消費,
且焉能有此不良嗜好?
所以常是用偷的。
偷父親的金馬菸,偷父親喝剩的米酒,為避人耳目,將酒裝入印有金髮碧眼泳裝美女的
蘆筍汁鐵罐裡,在沙灘、防波堤上,或躲在老厝斗室中,高談闊論人生之種種,
像初試啼聲之幼雛,啁啾世間新奇的觀感,尚不覺羽翼未豐,心智未熟。
偶爾也會難得遮遮掩掩的躲進大千戲院,畢竟一張電影票得儉腸斂肚方能換得,
而我們不是為了欣賞什麼藝術人文,為的是聽說片尾有插片,
甚至不辭千里迢迢跨區至名聞遐邇的復國戲院去,黃色幻影,
青春的性,窺探中似含蓄隱人曖昧與蘊含燃點,但亦使純情的思緒產生對立的矛盾。
就好像那個年代的戒嚴之與黨外,極權與扼殺,思考邏輯與人權哲思的衝突。
熟識後,加上表兄弟,倆人可說推心置腹,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愛我文筆言論,
我賞其真純浪漫。畢業當完兵後他至原鄉水泥廠任職,
放假日總不離把酒暢言他的工作與初戀。
而後幾年更在他的鼓吹下,他找了弟弟,我找了同村的鞋廠同事,買樂器,上樂班,
勉力組成四人樂團,吉他手、鼓手、貝斯手,一應俱全,多開心多風光,
閃亮的理想已在眼前,甚至想著,作詞作曲以此為業(真的曾經譜出十幾首,
可惜在老厝新建中遺失了),這個夢雖不堂皇卻也富麗,無奈且遺憾隨著小表弟入伍當
兵,鳥獸散般的草草終結,恰似一場春夢了無痕,懷相同之夢者,畢竟寥若晨星。
還喝酒嗎?
晴和的清晨,把機車熄了火。
喝呀!
我也是,晚上無聊,除了對著電腦螢幕看片子外,朋友有邀就喝去。
不到五分鐘,我便推說要上班說再見。
路上突想,是否該邀他晚上也來暢飲一番呢?
舊夢難圓呀!已不再青春年少,肩上的擔子重重復疊疊,對酒高歌,琴浪弦波,
笑傲無羈的江湖,早已蒙塵,儘成蒼白的記憶。雖曾親如手足,然你已不是你,
我也不再是我。
常垂詢於我心,今之我是否冷漠寡情?
昔時義字當頭,情在澎湃,現情義雖仍存於心,可早已淡然。
因天地之間不論天災人禍,天搖地動陰晴圓缺,我所知的真理,
也只是一種因果在永恆的循環而已。
默想著,兄弟啊!我們不太可能如似往日般的續杯了。
曾在未婚時戲言,兄弟們若已婚就不要再一起喝酒了。
因為婚後的人不會一直懷抱初衷之夢。
而我,真的做到了,新朋舊友,除了應酬式的舉杯。
所以,獨飲慣性,自言自語最真,不想再自欺欺人,自醉也自然。
20150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