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嘉明湖,我的bucket list。
我把登山視為一個人生事件。
-
出發前一晚打包行李至凌晨兩點。所有的物品散落在地上,各自有作用,整束無章法。人類真的好脆弱,需要帶那麼多東西才能活下去。我跟E說,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把那麼多“生存必要”的東西背在我肩膀上。

有多擔心就會帶多少裝備的J人,天
去年10月,我疑似颱風天上班太火大,心血來潮想起岩友推薦的登山嚮導,衝動地理性購物了嘉明湖行程。直到今年2月,我都以為參加人數只有line群組裡的3人,就趁著樓感嘆江在群組裡搶先分享嘉明湖美照的時候,再次問她要不要一起報名。
她答應了。只是殊不知一起出隊的還有8個馬來西亞人。
馬來西亞人說:來爬台灣的山呀,因為爬馬來西亞的山都好熱。
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因為他們發表此言論的時候,我們顯然都快被台灣的山凍死了。
-
登山前一晚,我們先到池上入住。我和樓閒遊了一個下午,在寬廣的路面上、在無限直行的單車上,我大喊說我自由了。我們吃完晚餐就回到背包客棧,卻無法早早入睡,因為兩個登山小白向戶外工作室租借了裝備,只得耐著性子等待嚮導普魯圖的到來才能打包,這一等便等到了晚間十點多。
「哈囉哈囉,初次見面。」普魯圖說。
2022年我第一次接觸攀岩,也是最熱衷攀岩的時候,我在日記裡寫下這段話:「攀岩以後越來越希望自己可以成為輕盈的人。不僅是肉體上的。那感覺是整個人望上去,就只看見精神集中在她的身上而沒有多餘的包袱。她精神高昂地彷彿沒有肉體,肉體只剩輪廓能寄託。」
我初見普魯圖便覺得他是這樣的人。高大而削瘦,在山間徐行。我無法忘記他行山的模樣,幾乎要與風景一樣深刻。他邁步謹慎穩重鮮少失誤如同僧侶,卻行得輕盈迅速。隨隊的我們如此不諳山性,拘束地踏著前人的步伐,拙劣地模仿,跟隨他,成為一列冗長的殘影。
-
第二天凌晨三點便出發前往嘉明湖,山屋熱的粥僅在胃裡溫暖,空中下著雪霰,大霧瀰漫,我們的頭燈晃晃悠悠地在黑夜中起伏像音階座落於五線譜上,旋律行進。在冰冷裡我越走越清醒,除了失足我並不感到害怕,頭燈的光穿透夜幕和霧的奇觀讓我覺得有種劇場的美感。有時行進間我得丟下登山杖,以身體去迎合地貌才能順利陡下,這才體悟到所謂”bouldering”、” top-roping”、”lead climbing”都只是山的複製品,一座人類貪圖追求小小刺激後的倖存感而不願遇險的溫室。

凌晨三點出發前往嘉明湖
走到天色漸亮的時候路已經漸漸平緩,霧仍然沒有散去。小徑的左側是不見盡頭的冷凍高山植被,右側是若隱若現的陡壁,我終於走進我曾經想像的荒蕪之中,能感受指尖冰冷的刺痛。在安靜而平緩的路上我腦袋裡響起電吉他的旋律
整片天空的光都照在你身上
只是你渾然不覺
折射了所有視線
……

天氣預報失準了,我們站在坡上向下望,只見一面白牆。
「湖在哪裡?」我們問。
「走下去湖邊就看得到湖了。要去的可以去,但是上來會很累。」普魯圖說。
不甘心碰壁的我們,拖著因失望而鬆垮的身軀向坡面的低處走去。行至底部果然看見了湖水。霧氣依然厚重,遠方仍是白茫茫的一片,我們看不清湖的全貌,只能看見岸邊湖水因風而波動,倒不如說像海。
一群人在湖邊強顏歡笑,該合的影還是得留個紀念,彎下腰碰碰湖水,好似如此就能彌補缺憾,卻發現手指已然沒有感覺,連碰水也不覺得濕。
正當我背對著湖,突然聽見一聲驚呼。我轉過身,一陣風正把霧吹散,如同翼幕被揭開一般,終於,天使的眼淚在我眼前敞開了。

人品爆發
普魯圖把開啟紅光的頭燈放在桌上,好似蠟燭,寒冷的黑暗裡我們是如此渴望談話和了解眼前的陌生人,我們三人面面相覷,專心地在重重的影子裡閱讀彼此的表情。
問起為什麼喜歡爬山的原因,普魯圖說因為山裡每個人都是平等的。我們吃一樣的食物、要用一樣的時間走完一樣遙遠的路。我問他沒有厭倦過山嗎?他說沒有,我發自內心的驚嘆。他接著問我們有沒有什麼會想要一直做的事,樓沒有猶豫地回答畫圖。
「611呢?」
我卻回答不上來。我說我喜歡的事情太多了。
他說那妳必定對生命很有熱情才能一直去探索。
我肯定我是這樣的人沒錯。

各位,山屋吃的比山下還好,沒想過能在山上吃到蛋塔 (協作:熊出沒)
由登山口回程的路即使是汽車載運而返也需要一個小時四十分鐘,甚至一度因為沿路的落石需要等待怪手移除路障而耽擱了路程,看著沿路的山巒、峽谷、曲流,我一直在想山和平原的關係。感謝山,若要說我從山裡帶回了什麼,我會說是信念吧,要更愛山林、臺灣和地球的信念。
感謝樓,我的朋友、我的山友、我的舒適圈、我們還沒到登山口的二十多歲年華的生命見證人。出發前一天上晚班打包到凌晨,那一刻真的覺得如果沒有妳我真的不可能這麼不焦慮。一起用雙腳走過的路又多了幾十公里,除了橫向的水平距離,還開始猖狂地朝垂直的海拔高度爬升。我要邀約妳,不停地邀約妳,再一起走更多的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