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了半個小時,夏德才緩了過來,其間他發現自己右手手背多了四點緋紅,恰好組成小的正方形。
這四個紅點由深變淡,很快消失,但夏德清楚,它們依舊藏在自己體內,等待著喚醒。
再想到地球上莫名其妙的咒語在這里竟然也能產生效果,再想到自身睡夢中的奇怪穿越,再想到神秘、迷幻、不知代表著什么的灰霧世界,再想到「儀式」之中徘徊于周圍,讓人接近發瘋的陣陣耳語,夏德就難以克制地打了個寒顫,在十二月底的炎熱天氣里打了個寒顫。
「人類最古老又最強烈的情感是恐懼,而最古老又最強烈的恐懼是對未知的恐懼」,現在,他深刻體會到了來源于未知的恐懼。
前所未有的,無法遏制的,他升起了想要接觸神秘領域,了解更多,破除未知的強烈沖動,也有著把頭一埋,假裝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的逃避念頭。
窗外緋紅正盛,為書桌鋪上了一層“輕紗”,夏德凝望著那里,仿佛觸摸到了一絲神秘和希望。
此時,饑餓提醒了夏德,打開懷錶,現在已是晚上九點。
在北大陸,一天同樣分成二十四小時,每小時六十分鐘,每分鐘六十秒,至于每一秒鐘的長度和地球是不是一樣,夏德就不得而知了。
對他來說,此時此刻連神秘學、儀式、純白庭院等單詞都無法進入腦海,當前最重要的事情是食物,食物!
吃飽了才能想辦法!才能做事情!
沒有猶豫,夏德將黑麥面包拿了出來,彈甩掉沾染的少許灰塵,打算拿其中一條作為晚餐的主食。
因為煤氣太貴,用在照明上都讓人心疼,他搬出爐子,添了些煤炭,夏德來回踱步,等待著水開。
那種黑麥面包,干吃會噎著的!
「哎,難道要過早上黑面包,中午黑面包,晚上偶爾才能吃肉的生活……」無所事事又因饑餓沒法思考嚴肅問題的夏德左顧右盼。
想到那磅羔羊肉,他望著櫥柜的眼神都似乎有點發綠了。
「不行,不行,得等著和莎倫一塊吃。」夏德猛地搖頭,否定了先切一半現在做的想法。
想到這裡,夏德一邊無聲感慨,一邊掰斷黑麥面包,用茶水泡軟了吃。
或許是之前的「儀式」消耗太大,他足足吃了兩條,竟還覺得不夠。
收拾完畢後,他坐回書桌前,開始思考自己接下來該做什么。
坐在書桌面前的夏德,學著「傲慢」的方式,叫出了自己的命環,平面圓環悄然出現於夏德的背後,中心佇立著兩枚核心符文—
分別象徵著『童話』『銀月』
與此同時,窗外血色般的紅月如同眼睛般朝向著夏德的方向怒視著。
夏德的背部一瞬間被汗水浸溼,他回頭望去,血色般的紅月映入眼簾,彷彿在朝著夏德的方向無限擴大,使夏德無意識的收起命環。
咚!
咚咚!
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急促有力的敲門聲。
「誰?」夏德膽戰心驚的問道。
門外安靜了兩秒,有略顯尖細的嗓音用伊利塔腔喊道:
「我,蒙巴頓,艾倫.蒙巴頓。」
那嗓音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
「警察。」
艾倫.蒙巴頓……隨著這個名字鑽入耳內,夏德立刻想到了它對應的主人。
那是負責公寓所在街區的警察之一,是個粗魯野蠻酷愛動手的男子,不過,也許只有這樣的人,才能震得住那些酒鬼、小偷、兼職小偷和惡棍、流氓。
而獨特的嗓音是他的標簽之一。
「好的,我馬上來!」夏德收起情緒冷靜地高聲回應道。
他本打算將遺物扔回抽屜,但想到外面的警察不知道為什么而來,也許會有搜查等舉動,於是小心翼翼地跑到餘火早已熄滅的爐子旁,將遺物放了進去。
緊接著,他拿起裝煤炭的小筐,往爐中抖了幾塊,蓋在遺物上,最後又將水壺置於頂端,遮掩住所有。
做好這一切,他整理了下衣物,快步靠近房門,邊打開邊含含糊糊道:「抱歉,剛在整理研究。」
門外留著棕黃絡腮胡的艾倫‧蒙巴頓咳嗽了一聲,對夏德道:
「這兩位守夜者及警官有事情詢問你。」
守夜者?夏德條件反射般看向另外三人,其中兩人穿著統一的黑色長袍,頭戴黑色牧師帽,一個手持教會的經書,一個手持昏暗的油燈。
所以,那兩位是守夜者?受大哥萊恩和同學言談的影響,夏德還是知道一點常識,他讓開身體,指著屋內道:
「請進。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三位來訪者里為首者是個目光銳利到仿佛能看穿心靈,讓人忍不住害怕的中年男子,他眼角皺紋明顯,帽子邊緣露出淺淺褐發,邊自顧自打量房間,邊沉聲問道:
「你認識溫蒂‧凱瑟琳娜及喬治‧奧德里奇吧?」
「他們怎麼了?」夏德心頭一顫,脫口反問。
「是我在問你。」威嚴的中年警官眼神森然。
他旁邊手提教會經書的守夜者則看著克萊恩,溫和笑道:
「不用緊張,我們只是慣例詢問,你是最後一個接觸到他們的人。」
這位守夜者三十左右,鼻梁挺拔,睡眼惺忪,但其灰色的眸子給人一種難以描述的深邃感,就像古老森林里乏人問津的湖泊。
「怎么會?」雖然有些預感,夏德還是忍不住驚愕出聲。
「發生了什麼……」或是因為原主記憶影響,或是太過突然,夏德低下頭情緒低落的問道。
「從現場痕跡看,凱瑟琳娜太太死於獻祭儀式,麵包坊地上畫著詭異五芒星的法陣,五個頂點,分別放著還流淌著鮮血的頭顱、左手、右手、左腳、右腳,每個部位都來自不同年紀的女人肢體。」中年警官頗為平靜地說道。
「那喬治呢,他是男的,總不可能是兇手吧……」夏德向著守夜者疑惑的問道,他已經明白此次談話的主體是神秘事件,警官只是必要的程序。
「喬治先生也過世了。」中年警官頗為平靜地說道,「他死在自己的住所內。」
「被殺害的?」夏德隱約有了猜測。
也許是自殺……
灰眸守夜者搖了搖頭:
「不,從現場痕跡看,他是自殺,喬治先生用頭撞墻,撞了很多下,撞得滿墻都是血。」
「這不可能……」夏德聽得汗毛聳立,似乎能夠想象那詭異的場景。
「你最后一次見到喬治先生是什么時候?」
那是位年輕的守夜者,看起來和夏德差不多大小,黑鬢綠瞳,長相不錯,有股詩人的浪漫氣質。
聽到問題,夏德念頭急轉,思索著回答:
「應該是12月25日,我們共同解讀了新的一篇筆記內容,之后,我就回到家里,為30號的面試做準備,嗯,白霧大學歷史系的面試。」
白霧市號稱大學之城,有白霧、霍伊兩所大學,有技術學校、律師學院、商學院,僅次于首都亞特蘭大。
他剛說完,眼角余光就看見年輕警官走到書桌旁,拿起了那本更像日記的「筆記」。
糟糕!忘了把它藏起來了!夏德短促喊道:「等等!」
年輕守夜者對他回以笑容,卻沒有停止翻看筆記的動作,而中年警官則解釋道:
「這是必須的程序。」
這個時候,艾倫‧蒙巴頓和威嚴的中年警官都只是在旁邊看著,沒有插言,沒有協助搜查。
你們的搜索票呢?夏德本打算這么質問,可仔細想了想,伊利塔王國的司法系統好像還沒有進化出搜索票這種東西,至少自己不知道有沒有,畢竟連警察隊伍都才建立十五六年。
在原主小時候,還叫做治安官。
夏德無法阻止,眼睜睜看著年輕警官快速翻閱「自己的筆記」。
「什么奇怪的東西?」年輕守夜者翻到最后,突地開口,「還有,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所有人都會死,包括我』……」
除了神靈,每個人都會死不是常識嗎?夏德原本準備狡辯一句,可陡然想到,自己原本就打算和教會「連上線」,以防備可能會遭遇的危險啊,只是苦於沒有理由,沒有借口。
不到一秒鐘的時間,他就做出了決斷,用手捂住額頭,語帶痛苦地回答: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今早醒來以后,我就感覺自己不太對勁,好像遺忘了一些事情,尤其是最近幾天發生的部分,甚至不清楚為什么要寫這麼一句話。」
「荒謬!你當我們是傻瓜嗎?」艾倫‧蒙巴頓憤怒插嘴,他實在忍不住了。
這謊言太過拙劣,簡直是在侮辱自己等人的智商!
你裝精神病,也比裝失憶好啊!
「真的。」夏德坦然回應著蒙巴頓和中年守夜者的目光。
這事真的不能再真。
「也許真有可能。」這時,灰眸的守夜者慢悠悠開口了。
什么?這就信了?夏德自己都詫異了。
灰眸守夜者微笑看向他道:
「過兩天會來一位專家,相信我,她應該能幫助你回想起遺失的記憶。」
專家?幫助回憶?心理學領域的?夏德皺起了眉頭。
嘶……這要是弄出我地球的記憶怎么辦?他突然感覺牙疼。
「好了,夏德先生,感謝你的配合,最近幾天,你最好不要離開白霧市,如果必須,請通知蒙巴頓警官,否則你將成為逃犯。」中年警官最后叮囑道。
他們幾人依次退出了房間,走在末尾的年輕人突地拍了拍夏德的肩膀:
「真好,很幸運。」
「什么?」夏德一臉疑惑。
這位有著詩人氣質的綠眸守夜者微微一笑道:
「一般來說,遭遇這種事件,當事人全死掉是常態。」
「我們很高興,也很幸運地看到你還活著。」
說完,他就走出了房間,很有教養地隨手關門。
全部死掉是常態?很高興我還活著?很幸運我還活著?
在這十二月的晚上,夏德遍體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