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態為零
無事可做,只好踏進廚房。
沈浮白居然在汆煮東西,撈一片白蘿蔔放入白色小碗中,爆汁起司球、蟹棒、魚板、黑輪,都被他蓋上湯裡,遞給她。見他伸直了手,只得怔怔地接,以自己為軸往旁邊一尺畫圈的範圍內四顧無人,看來不是要她接過遞給別人的。
事已至此,也只能這樣了,勇敢地坐下。高腳椅和木邊桌,已隔開他,看見筋脈潛行的雙臂一扶灶邊,好像深夜食堂裡走出來的年輕老闆,很帥氣生意怎麼會不好的那種。搭配他推過來的一碟胡麻醬,與木勺舔過碗沿的芥末就著吃,自然是不吝讚美,一下子就為他露出驚嘆表情。
然後就愣住了,思考起自己為什麼會愛上他。
昏黃的燈光是魅影,誤讓人認為溫柔守候許久,無論多麼得寸進尺,他也不以為意。好像她做多少壞事情他也能承接,好像她年紀比他小一般地受包容。就算是屋簷的髒雨滴砸進他瀏海裡,褲尾被街水整個淹濕,他握住傘把的手骨還是崢嶸,深睫仍平靜地長蘇。往後一看,是他厚毛針的西裝外領,被懷抱住的感覺原來一直不遠,他宛若永恆地不再不耐煩。
會不會是太久沒見了,自作多情的念頭如海水一般湧來。沈浮白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她卻從這短短的幾眼中感受到這麼多。
斂目,深感如何愛上的理由早就想不起來了,但就連為何分手的原因也許都要忘記了。
但沈浮白居然對她笑意盈盈,居然。
淺而亮的褐色頭髮經鬈波設計,光澤感渾然天成,她頓感命中注定四個字,但每一個女孩經過他時應該也都會覺得是命中注定。費洛蒙不長眼地糝上所有人,他肩上平坐一條小小隻的愛情精靈。
聽說他有女朋友了,曖昧得甚至有些眾所周知。而且人就坐在外面,晴天萬里般漂亮的女孩。這鐵定是她會覺得很過意不去的事情,但卻沒關係,沈浮白啊,你最好是給我真的幸福,真的喜歡她,真的。
想不下去了,食物在她左頰右頰裡反覆來鼓脹。沈霜降是個女人,因此她這一刻只想如此判定,女人是狹隘偏私的。在善妒這方面,最害怕的事情絕對是自己的繼任者更好、更完美。
也因為如此,看露天電影時座位被安排在Nisa旁邊的沈霜降,很努力地讓自己顯得並不那麼悶悶不樂。但她並不知道的是,沈浮白隔著她坐,偏頭不見她,卻也正在絞盡腦汁地回想暖黃光,是怎麼來到她的臉上,她人依舊是冷白地發亮的。
熟悉的一股晶瑩剔透感回來了,伴隨著一灘死水竟然的興奮。
但他身旁的Nisa則迥然,她深知沈浮白式的每一次逢場作戲。成人之後的語言往往無需直談,尤其是娛樂圈演藝圈更甚如此,一旦未做反抗順應地承接了這樣的遊戲規則,也就落得了這樣的下場。沈浮白在她的漂亮保姆車上心慵意懶往後仰,那一幕,他平直的聲調隱沒進腦後,只是毫不在乎的一種自暴自棄,他說:「你試試看啊。」
試試看能不能從他的心裡面,把另外一個女人的樣子,摘出去。
大概是不爽她讓緋聞消息散發出去,知道對她可以不再言辭盡藏,沈浮白會有這樣的決定雖然很公平,但當然也是因為,他實質上並不真的在意她的感受。
那一瞬間她無話可講,並非是真正的沒話可講,而是太多話想講了一時不知道該挑哪一句,這樣的景況其實也並不好受,但這一瞬間她卻亟欲回到那一瞬間。
對她逢場作戲都好,一旦直接宣布殺青了那就是還有什麼話好講?未知態直接變成零,數字世界裡面最死傷相枕的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