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越來越亮,但不是神的光,而是人類就能辦到的事,號稱環保科技的發光二極管車頭燈發出刺眼令人眩暈的光芒,跟安妮的溫暖火焰完全是兩極。
兩道光後面隱約出現某種金屬質感的龐然大物,是部豪華轎車,它停下來,沒撞上在一片漆黑中坐在地上的我。
隨即有人從副駕駛座出來,是小護士。聞著那股宜人香氣就知道了。
小護士匆忙跑來,像是我出了車禍那麼緊張,而駕駛隨後開門下車,步伐穩健緩慢,不久他停下,身材高大的他背著車頭與山不調和的高科技燈光,像一隻又高又壯但眼神有點徬徨的熊,猶豫著要不要繼續前進。
「沒事吧?」小護士問。
味道跟聲音都是小護士,但是她變得不太一樣,一頭長髮變成可愛的短髮造型,不會是在醫院想不開拿著手術用剪刀剪掉的吧?
她把手伸給我,我夠瘦弱,纖細的她應該沒問題,於是也把手伸給她,因為頭實在暈、心實在累。
好像不怎麼費力就把我拉起來。
「手都受傷了,笨蛋一樣。」
難怪從剛才就覺得手怎麼在發熱,原來是喝醉酒撲倒到柴堆的下場。
她翻翻我的雙掌,又說:「俊成等一下。」
小護士走向熊般的男人,貼近他身邊,更顯得她的纖瘦,或者男人的高大。
「這位先生還好嗎?」
「沒什麼,剛好坐在你們的車旁邊而已,小事情,機率問題。」我幫小護士解釋。
男人點頭致意,臉上露出幾分尷尬。
「院長,我到這裡就好,剩一小段路我自己走回去。」
「可是這麼晚了,我還是送妳回去,順便幫這位先生收拾。」
非常有紳士風度的熊樣年長男士。
「真的不用,俊成是我鄰居,我們住隔壁可以一起走,不用幾分鐘就到了。」
「這樣啊。」
感覺他似乎變得有點落寞。
「院長快點回家,還要開很遠的山路,而且明天要很早來接我不是嗎?」
年長紳士點頭,沒再為難小護士。
「那妳小心點。」
「我知道,院長晚安。」
小護士向院長深深欠身。
「山裡面早晚還是很涼,要多穿點。」
他伸手撫摸小護士短袖白上衣之外裸露的手臂,握著,輕輕摩擦彈性青春的手。
「別著涼。」
「嗯。」
不捨地放開小護士的手之後,院長也向我揮手,不認識,但似乎是個好人,所以我也揮手回他。
然後他轉身上車,高檔轎車流利地在狹窄山路間迴轉過後,變成刺眼的紅色車尾燈照著我們,他又伸出頭手,說:「早上六點前我會到。」
好像小護士之前對我做的那樣多禮,但這位紳士更勝一籌,沒有小護士的毛躁,也沒差點把保險桿撞上我的雙膝讓我滿臉沾滿揚塵。
有一種勝利者的從容,已經習慣於照顧弱者。
「謝謝院長。」
車緩慢駛離,終於。
很慈祥有愛心的院長,當一家醫院的頭非常適合,但對小護士的愛心似乎有點過頭了,護送小護士到這樣的深山,我想那背後也有某種不可克制的力量在驅動他,某種逼不得已或者某種熱情,總之都是身不由己。
「這種時間,快三點了都,俊成在這裡幹什麼?」
「原來都快天亮了。」
「坐在這裡等漂亮又豐滿的安妮?」
「也不是這樣說,不過差不多是這樣,但不是完全因為她漂亮又豐滿。」
想解釋,但解釋不清,還有種會引致反效果的感覺。
小護士好像沒在聽,看著地面我搞出的一片狼藉。
「我來幫俊成。」
小護士彎腰,撿起木頭往車上堆,不像安妮那麼熟練,但也夠俐落,穩穩地堆起來。
「安妮不會有事,已經穩定下來,醒過來之後也說完全不會痛了。」
小護士搬起最長最粗的那根木頭時,發出一聲輕柔呻吟,類似被什麼弄痛的那種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