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文搬運,發布日:2022/5/12
開刀的痛比我想得還要難熬。
我是堅信著醫生說「不會影響日常生活」,所以才想說之後肯定沒問題。實際上,醫生說得沒錯,確實不影響生活,但傷口真的很痛。我才意識到,人體真的不如我想得堅強。一句像是幹話的「人被殺就會死」,也的確是真實到不行的句子。一直惦記著醫生交代的事情,他說一旦傷口裂開,我很快就會被血淹死。這樣的提心吊膽更是讓我不敢有任何大動作。(包含即便喉嚨痛還是想吃炸雞,可惡,真的很想吃)
說回這次開刀的前因。在去年12月得知自己疑似有惡性腫瘤後,轉到大醫院做檢查,發現我不僅左側有顆3公分的腫瘤,右側還有一顆0.5公分的小腫瘤。然而檢查結果出來,竟然都是良性。
當時的我真的不知道該把心情往哪擺才好,似乎是鬆一口氣,又好像開啟一場看不到盡頭的戰鬥。醫生表示三個月後再來檢查,如果還是良性就每半年檢查就好。
一下惡性一下良性,小小一顆的甲狀腺腫瘤讓我頭很大。於是在我姐朋友的推薦下,去給另一間醫院的外科醫生看。醫生只看了超音波,就表示他很擔心右邊那顆是惡性腫瘤,建議我要開刀。
過程有夠曲折離奇,講到這裡都覺得有些繞口。那時候我正好上個工作快要結束,我跟家人達成協議,表示三個月後再去醫院做檢查,再看看狀況如何。而我自己已經下了決心,認為還是盡早開刀解決了事。反正無論有沒有開刀,我都要定期跑醫院,不如趁年輕,開刀修復快,把未盡之事早點解決。
結果如開頭所述,三個月後的檢查顯示疑似惡性。其實醫生看到報告後,並沒有告訴我結果如何,他只說要嘛開刀,要嘛三個月後再檢查。我實在是不想等了,於是請醫生幫我印下檢查報告,我再到另一間醫院開刀。
02.
開刀的時候也同樣遇到很多事情,包含台灣疫情又起,每日確診數不斷飆升。以及,我在開刀前一個禮拜感冒了。
一開始以為只是普通的感冒,從喉嚨痛、流鼻涕,再到鼻塞、咳嗽,甚至一度有發燒,幾乎就是你一聽就知道這人重感冒的程度。那時候我一方面很擔心是武漢肺炎,另一方面也在想開刀要怎麼辦。被通知要報到的那天,我問對方說我感冒了還可以開刀嗎?對方說先來快篩再看看。
由於快篩人數過多,我在重感冒的情況下吹風兩小時。幸運的是,並不是武漢肺炎,純粹是一般感冒;不幸的是,在經歷漫長的兩個半小時的快篩後,進到醫院辦住院手續。我再次詢問說,我感冒可不可以開刀。對方問到住院醫師,他表示,因為咳嗽可能會導致傷口裂開,建議這次暫停開刀,下次再掛號重排時間。
不過是個甲狀腺腫瘤,也可以搞得這麼複雜。我實在是不想再去猜天意,或是命運什麼鬼的,就是好好養病。我吃藥躺了兩天才終於和緩,後來敲定五月的開刀時間,在開刀前一個禮拜我幾乎不敢出門,就是怕有個萬一又不能開刀。
於是,經歷各種千辛萬苦,終於進到醫院。
03.
想起我去年十一月住院,我這次想說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心情也不至於太緊繃。不過沒想到手術還是有諸多手續要跑,像是各種檢查,以及禁食等等。原來連內褲都不能穿,只能穿免洗內褲。總而言之,這次開刀給了我很多經驗。雖然不想這樣說,但這次的經驗讓我在可能會有的下次開刀有更多的心理準備。
開刀當天,一直等到中午12點左右才輪到我。那天不知為何,我一直很睏,所以從前天晚上一直睡睡醒醒到開刀前。正好在我要下床上廁所之際,對方通知輪到我要準備開刀。上完廁所後,我把病服脫掉,只穿手術衣(跟免洗內褲),坐在輪椅被推去手術準備室。
推進去後,改躺病床。我以為我可以很快進到手術室,殊不知又是一輪新的等待。由於超過十二小時的禁食,也滴水未沾,躺在那邊時,我不只肚子餓,喉嚨也覺得不對勁。不曉得等了多久,進入醫院後每到一個關卡就是漫長的等待。好不容易利用睡意勉強撐過去,我終於被推進手術室。
04.
推進去後,我被戴上氧氣面罩,全身也被貼了各種儀器,主要是測量心電圖,腳的部分還有綁帶。由於是開脖子的刀,一定是做全身麻醉,還會插管。我被推進去手術室後,看見時間是12點42分。我一邊聽護理師之間的閒聊,一邊任由他們宰割。我聽見他們其中一人說「病患只有24歲」,我無法判斷那句「只有」意涵著什麼樣的感情,而我聽來只覺得--在這些忙碌的醫師與護理師中,我的年紀是否讓他們感到訝異與惋惜呢?
之後,我看見麻醉醫師站在側邊。他說:「打麻醉的地方會有點不舒服喔」,我點點頭,很快地便從左側打點滴的手感受到一陣熾熱。我想起拔牙的麻醉感,看著戲劇裡一定有的手術燈,眼前變得愈來愈模糊。最後的想法是「這就是麻醉的感覺嗎?」就睡著了。
再次有感覺的時候,已經三小時過去了。我被護理師喚醒,想起她在手術前跟我說,聽到呼喚要記得點頭。我一醒來只覺得好痛,痛死了,到底為什麼這麼痛。連講話都沒辦法。我硬著頭皮擠出一些字,分不清到底哪裡在痛,但就是痛到不得了。
手術完後先推到觀察室,這一段記憶完全是模糊不清,只記得我很難受、很不舒服,一直想著什麼時候才能解脫。後來的記憶是被推出去,我看見我媽,想到戲劇裡總是有焦急的家屬跟著病床走。我覺得頭很暈,很想吐,不要再轉了。抱持著這樣的念頭,被推回病房。印象中護理師幫我換衣服,讓我好好地躺下來。
之後,我終於明白我到底哪裡不舒服,原來是脖子(廢話)。因為插管再加上開脖子的刀,只要是跟脖子有關的任何行為都會讓我疼痛不已。講話講幾句就累,吞口水會痛,更不用說進食。
手術完我一直睡,好不容易到下午六點才變得比較清醒。然而新的問題馬上就來了,因為插管的關係,喉嚨一直有痰。但是我不能清痰,也不能咳嗽,好幾度我因為痰的關係差點噎到無法說話。疼痛的痛苦還未減緩,新一輪的苦痛又緊接而來。在好幾度睡睡醒醒的時間裡,除了我的生理機能外,我沒有餘力再感受其他。
05.
終於,現在的此刻好多了。雖然傷口還是超級痛,但我也逐漸恢復平常的生活,我也甚至習慣喉嚨的疼痛。
我回想起那段被麻醉的時候,就像是進入一場只有純粹黑色的夢境。在那裡沒有時間的限制,亦沒有空間的框架,我就只是在那裡,無法前進也沒辦法後退。我完全可以理解所謂的「平靜」或是「寧靜」就是這麼一回事,那是完全趨近於虛無的狀態。醒來之後,我就在想,這難道就是死亡的感覺嗎?只是跟死亡的差別是,睡著了就再也醒不來了。
06.
醫師直到隔天中午才來巡房。他表示,右側腫瘤確實如他所想,是乳突癌。但是奇怪的是,其他報告都是說左側也是惡性腫瘤,但是依他的觀察來講,惡性的機會不高。而左側的腫瘤切片結果還不曉得,只能等下次回診才知道。
我問醫師說,那這樣開完刀就沒事了嗎?醫生說,好歹它是癌症,要好好重視它。之後每三個月都要定期追蹤檢查,就怕癌症已經擴散到其他地方。
聽完這些話,其實倒沒有先前第一次得知可能是惡性腫瘤那般絕望,倒不如說是平靜。我唯一煩惱的是,之後我每三個月都要請假回診。回診前還要先來抽血。
未來的我還有幾年可以活呢?我要在這漫長的歲月中,每三個月都來醫院報到。我沒辦法活得自由自在,從此之後我必須時刻警覺我體內可能殘留的癌症。
想到這些,不禁也覺得感嘆,過去那些健康問題我完全拋在腦後,而今發生之後才變得格外重視。人如果沒有一副好的身體,做什麼都沒辦法。24歲對多少人來說才正要開始打拼呢?對我來說,現在的我已經與其他人劃出隔離的界線,自此都要過著另一種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