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勳從椅子上抬起頭的時候，視線先模糊了一下，他眼睛盯著眼前的最後一個半成品傢俱，手上還沾著細木屑和拋光油，腦子像卡在停機中的齒輪裡一樣慢半拍。
環顧了一圈工作室，三個客訂傢俱已經整齊排放在地上，桌上草圖、草稿、打樣樣品整整齊齊地擺在一起，他甚至連明天才要交出去的木頭裝飾品也都上完了最後一道漆。
「……啊？」知勳愣了一下，往後靠在椅子上，閉上眼短暫休息。就在這時，他猛地坐直，像是被什麼擊中。
「……欸，順榮！」他竟然忘了——順榮還在別人家！
一路狂奔到勝哲家時，知勳連門鈴都懶得按，直接拍門。
「快開門！我是知勳！我來接——」
門啪地一聲被打開，順榮站在門口，一臉開心地看著他。
「知勳，你來了！」
知勳一時之間怔住，順榮身上穿著整齊的襯衫和長褲，圍著紅白格紋的圍裙，手裡還拿著削好的蘋果，動作已經不再像前一天那樣笨拙了，整個人像是……真的開始像個「人類」了。
「你……更像人了耶。」知勳脫口而出。
「我今天有練習摺衣服、煮飯，還學會怎麼夾菜才不會掉喔！」順榮開心地點頭。
「喲～知勳，你來得正好，我正想拍個照片傳給你看看你兒子今天有多棒。」這時，淨漢從廚房探出頭來，笑容滿面。
「我說過了，他不是我兒子……」知勳頭痛地揉額。
「但你不覺得他超可愛嗎？又乖、又貼心、還會幫忙做家事，重點是——嘴巴超甜。」勝哲也湊上來，一臉玩味地搭著知勳的肩。
「對啊對啊，他昨天還跟勝哲說，『謝謝勝哲哥給我飯吃，你真的像爸爸一樣溫柔』，你說你是不是錯過這麼可愛的瞬間？」淨漢邊說邊笑，還故意拍拍順榮的頭。
知勳感覺自己一秒從木匠變成被整的父母代表，他想回嘴，但看著順榮帶點羞澀的笑容，卻突然說不出來，某種奇妙的感覺在他胸口騷動了一下，說不清是什麼。
「……我要帶他回家了，免得你們再教些奇怪的東西。」知勳牽起順榮的手，轉頭對順榮說：「走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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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順榮牽著知勳的手，手指有意無意的撓著知勳的手心，知勳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只是默默地讓他牽著，回到家後，氣氛竟然一度安靜。
順榮像一隻剛離巢回家的雛鳥，在屋裡繞了一圈確認一切沒有異樣後，開心地重新依偎在知勳身邊。
「知勳今天很辛苦對吧？喝水。」知勳接過順榮遞來的水，覺得有點尷尬，就在他放下杯子的時候，順榮忽然靠過來，親了他的臉頰，知勳整個人愣住，下一秒臉爆紅。
「……你你你你你你你幹嘛！」知勳馬上退開，摀著剛才被親的地方。
「勝哲哥都會這樣對淨漢哥，我問他們，他們說這是喜歡一個人才會做的事……」順榮一臉無辜。
「……」知勳無語地看著順榮，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
「我也喜歡知勳啊。」順榮眼神真摯的看向知勳。
「……你先等一下。」知勳退開兩步，坐到沙發上，腦袋一團混亂。
知勳內心浮現了兩個小人，一個在大喊『不可以這樣！太近了！』，另一個在說『其實也不是討厭啊……』，他看著站在原地，眼神純粹又帶點期待的順榮，喉嚨像被噎住了一樣。
「那個……你說你學他們……這些親密的事……他們還有做什麼？」知勳沒想到順榮還會學到這些東西。
「牽手、擁抱、早安吻、晚安吻......還有一起洗碗的時候從後面抱著對方。」順榮扳著手指細數。
「我不想知道！」知勳當機三秒，拿起沙發上的抱枕壓住臉。
「可是你不是喜歡我做的這些嗎？你剛剛也沒有推開我。」順榮眨眨眼，靠近問。
「那是、那是因為我太驚訝了……！」知勳抱著抱枕，嘴巴嘟嘟，耳朵紅通通，他不知道自己在害羞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麼身份。
他是創造者，但現在卻被自己創造的木偶撩到快瘋了。
「順榮……你知道喜歡是什麼意思嗎？」知勳下巴靠著抱枕看向順榮問道。
「我知道啊，就是每天都想見到他，想讓他開心，想靠近他，看到他皺眉會難過，看到他笑會開心……」順榮歪著頭，仔細回想淨漢怎麼跟他描述這些心情的。
「是這樣對吧？我從醒來那天開始就一直這樣對知勳了。」順榮從聽到淨漢這樣講之後，就理解了自己的心情。
知勳怔怔地望著順榮，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沒有立場去否認這份情感，但他也還沒準備好接受它。
「你先不要學那些親親抱抱的啦……那個，要慢慢來。」知勳低下頭把臉埋進抱枕，聲音有些悶悶的。
「那牽手可以吧？」順榮像是被說服了，點點頭，但又默默地伸出手，輕輕握住知勳的手指。
「……可以。」知勳垂著眼，看著那雙沒有人類體溫卻溫柔得不像話的手。
「那我還可以幫知勳做晚餐嗎？我從淨漢哥和勝哲哥身上學了好多，一定可以做得很好的。」順榮雙眼泛著期待的光芒。
「……你會嗎？」知勳一愣，他不知道順榮究竟學會了多少。
「淨漢哥教我怎麼用瓦斯爐，也有教我切菜，他說我學得很快。」順榮看起來充滿自信的樣子。
「那……我們一起？」知勳想了想，兩個人一起做晚餐好像也比較有效率。
「好！」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廚房。
「冰箱裡有剩的雞胸肉，炒一下應該可以配飯。」知勳打開冰箱看了一圈後說。
「那我來切！」順榮已經熟練地穿上圍裙、洗手，拿起砧板和菜刀，知勳在旁邊盯著，心情有點像家長看自己的小孩第一次下廚一樣。
知勳看著順榮低頭切雞胸，刀法不像專業廚師，但俐落、穩定、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肉切得厚薄均勻，速度不快，但每一刀都有確實切斷。
「你真的學很快欸。」知勳驚訝地稱讚順榮。
「知勳是在誇我嗎？」順榮抬頭看他一眼，眼睛亮亮的。
「嗯……算吧，比我剛開始自己住時還厲害。」知勳邊洗菜邊說。
「那你要常誇我，我會更努力學。」順榮得意洋洋地抬起下巴看向知勳，知勳噎了一下，突然覺得順榮有點難招架。
炒菜時，順榮主動幫忙控火、翻鍋，知勳在一旁指導幾句，他就立刻照做，炒完雞肉後還自告奮勇地擺盤，把兩人份的菜放得漂亮又對稱。
「我有淨漢哥的擺盤指導，看起來不錯吧？不是說人類吃飯也會看氣氛嗎？所以我很努力學擺盤喔。」順榮一邊拿出碗筷擺好在桌上一邊得意地分享自己的心得。
「你真的……很奇妙欸。」知勳一時語塞，嘴角卻忍不住往上翹。
「是好的方向還是壞的方向？」順榮好奇道。
「是……好的方向。」知勳小聲道，順榮看著他，滿足地眨了眨眼。
晚餐過程也出奇地平靜，順榮會觀察知勳的表情，會主動把調味料遞過去，還會提醒他多吃青菜。
「這感覺……怎麼好像有點溫馨。」知勳吃到一半突然停下筷子，低聲道。
「是戀愛的感覺嗎？那我喜歡這種感覺。」順榮聞言，眼神忽然亮了起來。
「你不要亂定義好嗎？快點吃飯啦。」知勳立刻低頭猛扒飯，耳朵有點紅，順榮看在眼裡，嘴角揚起愉快的弧度。
那天晚上，知勳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想到順榮說喜歡的語氣，心就砰砰跳個不停。
『他只是模仿啦……只是在學人類的感情表達……應該不是……真的喜歡吧？』
『可是你也沒有拒絕啊。』知勳內心的另一個聲音輕聲說。
他望著天花板，有點煩躁地滾到床邊。
他知道，他的人偶正在一點一點學會變成「人」，但沒想到，自己會是那個最先被撼動的。
「嗯？」知勳突然感覺到有人鑽進他的被子。
「知勳哪，我想跟你一起睡覺，我不想自己睡一張床，好嗎？」順榮從地舖爬上知勳的床撒嬌道，從背後抱住知勳。
「呀，權順榮，很擠啦。」知勳目前睡的床塞他們兩個有點擠，不好翻身，知勳心想明天要做一張更大的床才行，知勳一愣，他居然不是先想著要說服順榮去另一張床睡，而是想著要做一張大床，知勳失笑著搖搖頭。
「知勳呀，晚安。」順榮蹭著知勳的後頸，眼皮逐漸變得沉重。
「晚安。」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