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穹
白日，天光微曦。
雲氏基地籠罩在一片緊繃卻有序的氛圍之中。葉玗空緩緩穿過主訓練場外圍的小徑。
他目光所及，皆是訓練中的身影。
訓練場中央，王凱逢與白彩苓正在進行對練。
與以往不同的是，王凱逢的動作顯得從容而沉穩，每一個細節都蘊藏著引導與矯正的意圖。他不是單純地對戰，而是透過交手，引導白彩苓調整步伐與重心，點出破綻與應對的方法。
一旁，南宮千雨與陸鐵蘭也圍繞在側，觀摩著每一場對練，不時出聲提問。王凱逢則以簡潔有力的語句回應，將自己對戰場感知與實戰經驗傾囊相授。
他的氣息沉穩，舉手投足間，早已不再是那個孤軍奮戰的少年，而是走上了引領他人的道路。
稍遠處，其他擴導者們也在各自進行著艱苦的訓練。
有一群年輕擴導者在模擬幻獸突襲演練，隊長壓低聲音咆哮：「反應慢半拍就是死！加快節奏！」
葉玗空聽見兩個擴導者私下的低語：
「……不愧是王凱逢，聽說連雲氏高層都在討論要提拔他了。」
「是啊，他現在根本像個指揮官……我們，還能追得上嗎？」
微風拂過，夾帶著汗水與焦慮的氣息。
葉玗空靜靜站在訓練場邊緣，看著這一切。
所有人，都在燃燒自己。
為了力量，為了突破，為了在即將到來的風暴中，擁有一線生機。
他垂下眼簾，看著自己的雙手。
那雙曾無數次在生死邊緣掙扎的手，此刻卻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靜與渴望。
「或許，我也該......更努力一點了。」
沒有誰催促他，也沒有人要求他。但在這樣的氣氛中，他清楚地知道，停滯不前，意味著被世界拋下。
◇
夜幕低垂，萬籟俱寂。
訓練場上逐漸歸於沉寂，只有零星的巡邏人員和幾盞孤燈還在堅守。
葉玗空站在空地中央，沐浴在冷冽的月光之下。
他閉上雙眼，緩緩調整呼吸，讓自己的意識沉入更深層的寧靜之中。
他聆聽。
不是耳朵，而是用整個身體去感知——
感知地底深處微弱的震動，感知空氣中細微流轉的脈絡，感知夜色裡每一點溫度與密度的變化。
天地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他則是其中微小卻敏銳的一點。
感知網織成，他緩緩睜眼。
幽靈步。
他動了。
在月光下，他的身影一瞬間模糊成殘影，步伐輕盈無聲，每一次移動都像是融入了夜風之中。
第一次，他只堅持了三步，幻影即散。
第二次，五步。
第三次，七步。
他沒有焦躁，也沒有沮喪。
一次又一次，葉玗空耐心地修正呼吸節奏，微調肌肉反應，練習身心同步的極致協調。
直到某一瞬，他捕捉到一片墜落的落葉。
落葉尚未觸地，他的身影已隨風而動，悄然滑過夜空，只留下一道若有若無的殘影，在地面輕輕晃動。
葉玗空收式，輕輕吐出一口氣。
進步微小，卻是真實的前進。
月光如水，靜靜流淌在空曠場地上。
葉玗空整理了呼吸，沒有直接回房休息，而是順著基地外的小徑漫無目的地走去，讓剛才的訓練餘韻慢慢消散。
◇
走著走著，他來到了基地邊緣的小溪旁。
一座簡單的木橋橫跨在溪流之上，月光灑落，碎銀般的光點在水面上跳躍著，微風吹拂，帶著淡淡的水氣清涼。
那時，他看見了楊曉穹。
女孩靠在橋欄上，抱著膝蓋，下巴抵在臂彎中，目光隨著溪水流動，眼神帶著不尋常的空茫與深思。
她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只是靜靜地，一個人待著。
葉玗空停下腳步，沒有立刻出聲。
月光下，他看到她的肩膀微微顫動，不知是被夜風驚擾，還是心事翻湧。
他走上前，在不遠處停下，低聲開口：
「不和大家一起休息嗎？」
楊曉穹聞聲回頭，先是一愣，隨即露出一個一如既往、明亮卻帶著些許倔強的笑容。
「嘿，葉哥。」她揮了揮手，笑得像平常一樣，「只是......想一個人吹吹風。」
葉玗空輕輕點頭，走到她身旁，靠在橋欄上，與她並肩而立，靜靜地望著溪水流動。
夜色沉靜，只有水聲潺潺，將彼此的呼吸聲都柔和了下來。
微風中，兩人的影子在橋面上悄然交疊。
許久，葉玗空低聲開口。
「最近訓練，很辛苦吧。」
楊曉穹晃了晃腳尖，似乎想把氣氛輕鬆些，笑著說：「還行啦，大家都拚得很猛。」
葉玗空偏過頭，看著她略帶倔強的側臉，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等著。
果然，片刻後，楊曉穹忍不住自己補充道。
「凱逢哥超厲害的，感覺他已經完全進入了另一個世界。」她語氣中帶著些微的崇拜與感慨，「連彩苓姐、雨姐、蘭姐也都變得好快……」
「他們現在不只是自己成長，還能教導我們其他人呢。」
葉玗空點了點頭，靜靜聽著。
「而且啊，」楊曉穹揚起笑容，試圖讓語氣顯得輕快，「凱逢哥現在在訓練場上，連高層都在旁邊觀察他欸，超帥的！」
她笑著晃了晃身體，但葉玗空卻敏銳地捕捉到，她的語速比平常快了一些，像是在掩飾什麼。
他沒有打斷，只是順著問道：「妳呢？」
「我？」楊曉穹眨了眨眼，像是被問得有些意外，隨即又恢復了那副招牌笑容，「我也還不錯啦！搞不好到時候突破最快的就是我喔～」
她伸出手，做了個勝利的手勢，笑容明亮得像夏日的陽光。
但葉玗空沒有被她表面的活潑所迷惑。
他注意到，楊曉穹的指尖在微微顫抖。
夜風吹過，她緊了緊抱著膝蓋的手臂，像是想要把自己縮得更小一些。
葉玗空沒有拆穿她的逞強，只是順勢轉移話題。
「嗯，妳一直都很努力。」
簡單的一句話，卻讓楊曉穹微微怔住。
她低下頭，目光落在橋下流淌的溪水上，水面映著月光，一片破碎的銀白。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
這樣的沉默，卻異常溫柔。
像是給彼此一個喘息的空間，無需言語，也無需偽裝。
許久，楊曉穹輕聲開口，聲音有些輕微地顫抖。
「葉哥……」
「嗯？」
「如果……只是如果啦。」她咬了咬唇角，「如果有一天，我跟不上大家了，會不會……變得很沒用啊？」
葉玗空轉頭，看著她低垂的睫毛，像是籠著一層濕氣的羽翼。
他想了想，緩緩道：「跟不跟得上，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妳一直都在努力往前走。」
楊曉穹微微睜大眼睛，轉過頭來看著他。
月光映在她的瞳孔中，泛著淡淡的光。
葉玗空的聲音依然平靜，卻帶著一種堅定得無法忽視的力量。
「哪怕是慢一步、慢十步，也沒關係。」
「重要的是，妳還在路上。」
楊曉穹怔怔地看著他，許久，才輕輕笑了。
那笑容不再是強裝出來的陽光，而是真正從心底流露出的溫柔。
「……謝謝你，葉哥。」
她輕聲說。
葉玗空也輕輕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
「走吧，回去吧。」
「嗯！」
楊曉穹用力點了點頭，跳下橋欄，跟在葉玗空身旁，一起走回基地的方向。
在他們背後，溪水仍然靜靜流淌，月光映在水面上，像一條流動的銀河，無聲地見證著這一刻的溫柔與堅定。
夜談過後的日子，基地的節奏並未放緩，反而愈加緊湊起來。
連續數日，王凱逢小隊依然維持著魔鬼般的訓練強度。
白天，擴導者們如潮水般湧入訓練場，汗水與呼喊交織成一片；夜晚，基地一隅仍能見到王凱逢、白彩苓、南宮千雨、陸鐵蘭等人的身影，在微弱的燈光下堅持練習，不曾有一絲鬆懈。
而雲氏高層的氣氛，也在暗中悄然變化。
第五天的清晨，一個震撼基地的消息傳來。
——雲日深，封墨，拓雲，三人幾乎同時突破第三道門。
這個消息如同一枚石子投入湖面，激起無數漣漪。
全基地為之沸騰。
那一天，訓練場上擠滿了人，所有擴導者都湧來，只為親眼目睹那三位頂尖戰力完成蛻變的景象。
在眾目睽睽之下，雲日深的氣息內斂如海，封墨宛若冰封長劍，拓雲則如同潛伏在黑暗中的巨獸。
三人的存在感，遠遠超越了常人的感知範圍，如同天塹地隔。
葉玗空站在人群中，靜靜地看著。
他能感受到，那是與自己所知的世界，截然不同的另一個層次。
◇
接下來的兩天內，白彩苓、南宮千雨、陸鐵蘭也陸續突破了。
白彩苓突破時，整個訓練場彷彿被劍意所籠罩，那股凌厲而孤高的氣息，令旁觀者無不心悸。
南宮千雨突破時，氣流盤旋，她的身影如鷹掠過天際，瀟灑又帶著破空之勢。
陸鐵蘭的突破則像是一場山崩，沉穩而壓倒性的力量從他體內轟然爆發，腳下的地面微微顫動，彷彿無形的重壓蔓延開來。
每一次突破，都引起一陣陣低聲驚呼與掌聲。
他們之中，有人落淚，有人高呼，有人緊緊握拳，將這份激動深埋心底。
唯有楊曉穹，靜靜地站在人群之後，笑著為大家鼓掌。
她的笑容一如往常，明亮而溫暖，像是陽光下閃耀的晨露。
只有葉玗空察覺到，她的眼神深處，藏著一絲淡淡的陰影。
◇
這之後，基地內也有其他擴導者陸續突破第三道門。
有些人比較快，有些人比較晚。。
但隨著一個個熟悉的名字被記錄在突破名單上，楊曉穹的名字，卻始終沒有出現。
一開始，沒有人覺得奇怪，因為突破的節奏本就因人而異。
但隨著時間推移，當連一些原本默默無聞的擴導者也跨過了那道門檻，
楊曉穹，這個一直以來總是帶著笑容、給大家力量的女孩，
卻漸漸變得安靜了。
葉玗空注意到了。
在訓練場上，楊曉穹仍然笑著與大家打鬧，仍然在努力訓練。
但有時，在某個無人的角落，他會看到她默默地發呆，或是緊緊握著武器，指節發白，卻什麼也沒說。
在餐廳裡，她還是會和大家一起吃飯、聊天，
但笑容的弧度，卻比以前更用力了一些，像是拼命想要維持某種平衡。
葉玗空沒有立刻去打擾她。
他知道，有些路，必須自己走完。
但他也暗自下定決心——
無論何時，只要她需要，他一定會在那裡。
時間在緊繃與等待中緩緩推移。
又過了將近一週，基地內外已有不少擴導者突破第三道門，氣氛逐漸轉為熱烈。
但在這股熱潮之中，楊曉穹依然沒有消息。
她依舊每天訓練、努力，笑著、鬧著，像往常一樣。
只有葉玗空知道，笑容背後藏著多少夜晚無聲的沉默與掙扎。
◇
直到某個夜晚。
那天訓練結束得比平常早些，基地大部分人已經進入休息狀態。
楊曉穹一個人在空蕩的訓練場上練習步伐與出招，汗水早已浸濕了額髮和衣襟。
月光斜斜地落在她身上，孤單卻頑強。
就在一次又一次揮拳、又一次跌倒再站起的循環中，
她突然感覺到，體內有什麼微妙的東西，悄然鬆動了。
彷彿一道緊閉的門扉，在她不經意間，輕輕被推開了一絲縫隙。
那股力量，如同晨曦穿透黑夜，帶著微弱卻堅定的光芒，緩緩流遍全身。
氣息在那一瞬間改變了。
不再是普通擴導者的氣息，而是屬於第三道門突破者的氣場，細微卻真實地在空氣中擴散開來。
最先察覺到異變的是正在夜巡的白彩苓，她驚喜地回頭，迅速呼喚了南宮千雨與陸鐵蘭。
三人快步趕來，遠遠看見楊曉穹仍然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臉茫然地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
「妳成功了，曉穹！」白彩苓笑著第一個衝上去，一把抱住了她。
「妳做到了。」南宮千雨也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早就跟大家說妳一定行嘛，害我們白擔心——」陸鐵蘭咧嘴笑著，語氣裡滿是溫暖和鬆了口氣的解脫。
被突如其來的祝福包圍，楊曉穹怔怔地站著，隨後，眼眶慢慢紅了。
她努力眨了眨眼，將快要湧出的淚水逼回去，咧嘴笑道：「嘿嘿……我也沒那麼遜吧！」
「妳超棒的，曉穹！」白彩苓笑著說。
葉玗空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月光下，他看到那個總是用笑容溫暖大家的小女孩，終於也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光芒。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
——辛苦了，曉穹。
◇
那一晚，基地的氣氛異常溫暖。
雖然只是小範圍的人知道，但大家自發地聚集在一起，給了楊曉穹最真誠的祝賀。
而楊曉穹，也在這片祝福與笑聲中，找回了久違的心安。
她以為，自己終於趕上了。
她以為，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落在大家身後的人了。
她緊緊抱著這份來之不易的溫暖，在心底小心翼翼地守護著。
然而，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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