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魑
阿里山，午後時分，霧靄彌漫。
一行六人依循殘留的幻獸痕跡，深入這片人煙罕至的山林。雲日深領軍，封墨與拓雲緊隨其後，王凱逢、白彩苓、楊曉穹、陸鐵蘭與南宮千雨則列於小隊之中。他們是雲氏企業最精銳的擴導者之一，這段日子裡，已無人再質疑這支小隊的戰力與默契。葉玗空也在隊伍中，卻刻意保持著後排的位置。他的神情專注，不時閉目感應地勢與氣流，如在預判某種可能的異變。
山路崎嶇，路旁滿是斷裂的藤蔓與樹根，顯示出這片森林曾發生過異常的衝撞與騷動。
「半魑的行動方式越來越怪了。」拓雲低聲道，「這些痕跡不像是單純逃命，更像是……有組織的撤退。」
「牠們好像都被引導著，朝同一個方向聚集。」封墨蹲下來觀察地面，目光銳利，「像是……有一股更強大的意志在召喚它們。」
雲日深沒有回答，只是望著前方那片逐漸陷入昏暗的密林。他眼角餘光瞥了葉玗空一眼，語氣平穩地說：「所有人準備好，不管前方是什麼，都要隨時應戰。」
眾人點頭，神情肅然。
穿越一處裂谷之後，前方便是幻獸氣息最濃郁的所在。一塊巨石之後，一道驟然爆發的狂風衝擊而出，捲起的枝葉與塵土在半空中翻騰盤旋。
所有人瞬間止步。
「……那是什麼？」楊曉穹瞪大眼睛，指向霧中逐漸浮現的身影。
那是一個身高足有五米的龐然大物，四肢粗壯如柱，體表覆蓋著漆黑如墨的鱗甲。牠的面容與人形相似，卻有著不屬於人類的兇殘與扭曲。雙目深陷，閃著幽藍的光芒；口中露出的獠牙，如同兩柄倒鉤匕首，彷彿永遠張開的咆哮。
牠，正是——王魑。
王魑沒有立刻攻擊，牠只是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但那如山嶽壓頂般的氣勢，卻讓在場每一位擴導者都不由自主地繃緊了神經。
「氣壓……怎麼會這麼沉重？」南宮千雨皺眉低語，她甚至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不自然地加快。
葉玗空抬起頭，眼中倒映出王魑的身影。他並未開啟規則視界，卻已從本能中察覺到，那是遠超半魑的存在。
「這不是普通的幻獸……是王級的。」
「王魑……」雲日深第一次露出凝重之色，低聲喃喃：「原來，傳說是真的。」
而在此刻，王魑終於動了。
牠仰天一聲長嘯，咆哮聲如雷霆轟鳴，四周山林竟在這一刻震動，塵土崩落，樹冠搖晃，猛禽飛竄。這一聲咆哮，彷彿來自地獄深淵，向所有闖入牠領域的敵人，發出不加掩飾的威脅——
這裡，是牠的王域。
霧氣翻湧間，王魑踏出一步。
那是沉重如鐘擊的步伐，轟然落地的瞬間，大地隨之微微顫抖。周圍的半魑彷彿受到號令，從密林、岩壁、溪流深處竄出，四面八方包圍住了雲氏大隊。每一頭都比之前所見的半魑更加壯碩，手持原始鋼鐵武器，雙眼血紅如熔岩。
「這是……伏兵？」封墨低聲道，雙手緊握刀柄。
「不對，這像是……王魑的軍隊。」雲日深目光森冷，眸中透著一絲難以置信，「牠們不是混亂群獸，而是有組織、有紀律的軍團。」
那群半魑排列成弧形包圍，竟無一頭搶先衝刺，彷彿在等待著主將發號施令。
「怎麼辦？」楊曉穹握緊雙刃，看著密密麻麻的敵影，額頭滲出冷汗，「打還是退？」
「退不了。」葉玗空搖頭，左手緩緩垂下，輕握成拳。星之左手泛著極淡的藍光，體內氣息逐漸調整至迎戰狀態。
陸鐵蘭將大刀扛上肩，咧嘴一笑：「老子等這一刻等很久了。」
「別大意，」白彩苓沉聲說道，「這些不是之前的半魑。」
王魑終於開口。
牠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屬於人類語言的規則波動——每一個音節落下，如咒語震盪，甚至讓空氣產生細微扭曲。眾人雖聽不懂語言內容，但無不心頭一緊，感受到一種來自生命本能的壓迫。
「牠……在用某種語言……命令牠們殺光我們。」南宮千雨輕聲說，語氣冰冷，「我聽不懂內容，但我懂得那種語調……」
話音未落，半魑軍團如浪潮般爆發，咆哮聲此起彼落，朝隊伍撲殺而來！
「防線三角陣形！」雲日深大喝：「正面交由我與拓雲，左右由封墨與王凱逢小隊應對，其餘人隨機支援！」
隊伍迅速分散，一邊迎敵、一邊拉出空間。王魑依舊屹立在山石之後，如王者觀察戰局，漠然不語。
而這正是牠的強大所在——不動如山，卻支配全局。
戰鬥爆發。
火光與怒吼交織，劍氣與斧影碰撞，林間成為煉獄。
葉玗空衝入戰場，閃身一劍斬斷撲來的半魑脖頸，又以星之左手轟碎另一路敵軍，動作毫不拖泥帶水。
楊曉穹與白彩苓並肩作戰，左閃右避間互為掩護，配合得如行雲流水。陸鐵蘭的大刀橫掃千軍，氣勢驚人，而南宮千雨則如影隨形，每一次出手都準確奪命。
但無論殺得多快，新的敵人總會湧上——牠們彷彿無窮無盡。
且不斷地強化。
「這數量太異常了……」王凱逢喘息之際低語，「到底要打多久？」
「王魑動了——！」
那是一聲來自前哨的驚呼，彷彿連空氣都瞬間凝結。四周密林開始震顫，場上傳來宛如沉雷般的腳步聲，一聲聲，重重地踏入眾人的心跳中。
王魑，傳聞中半魑的王者，五米高的魁梧身軀披著厚重如岩的黑鱗，猶如黑曜石雕刻出的兇獸，黑首下是一雙燃燒著陰火的眼瞳，一雙粗壯的手臂握著巨大斧刃，每走一步，地面便為之一陷。
六人小隊剛集結成陣，還未正式迎敵，王魑已暴掠而至。
第一擊，仿若風暴過境！
陸鐵蘭大刀舉起欲擋，被王魑斧刃側掃飛出數十米，撞斷三根粗壯松木，半身血肉模糊。
楊曉穹以槍身喚起火蛇密集攔截，卻被王魑以肩膀硬抗，爆碎的火光如煙花閃爍，絲毫無損牠的氣勢。
南宮千雨拉弓護掩，箭矢觸鱗即碎，毫無作用。
短短數招，已分高下。
「退後，由我們來！」雲日深一聲斷喝，與封墨、拓雲三人聯袂出陣。
三道身影如雷馳而出，氣勢如虹。
封墨風刃激盪，劃破空氣數百道切口。
拓雲施展重雷拳，一拳轟落仿若雷霆萬鈞。
雲日深自身則使出雲家鎮派之術——天綃迴雲步，一瞬萬影，猶如雲霧籠罩。
三人合擊，撼天動地，強如高階擴導者中的佼佼者——但面對王魑，卻宛如撞上不動的山。
王魑揮斧破風，一記重斬，拓雲的雷拳竟被生生破開，整人倒飛吐血；封墨閃躲不及，肩骨碎裂，側身撞入巖壁；雲日深憑身法勉強支撐數招，終究還是在對斧的瞬間力竭倒退，重重跪地，嘴角鮮血直流。
戰場氣氛驟變，霎時死寂。
「連……連雲大人也撐不住？」
一名擴導者失聲，眾人無法置信地望著王魑，牠的氣息愈發滂薄，彷彿吞山裂地的魔神甦醒。
「別靠近！」
指揮官咆哮下令，大隊與其餘小隊紛紛迂迴轉移，清剿周邊半魑餘孽，留下正中心——無人可敵的王魑。
此時，王凱逢與葉玗空對視。
兩人皆未言語，但眼神早已交換決意。
「我擋牠一下。」王凱逢率先拔刀而出，戰意高燃。
「我來補刀。」葉玗空嘴角微勾，步伐向前踏出，星之左手微微泛起能量漣漪。
對峙的局面，如同曙光破曉前的一線微光。
兩人並肩走入前線，踏進那片濃霧與鮮血構成的戰場，隨即化成兩道人影，衝向王魑。
烈風捲動山林，濃霧掩映著阿里山深處的枝節與殘影，幽谷間傳來一聲驚雷般的咆哮，王魑那高達五米的身軀如山崩般轟然逼近。
「分開！」葉玗空低喝一聲，腳步連閃，身影如幽靈掠過灌木間的陰影，與王凱逢一左一右展開誘敵陣勢。
他們深知硬碰硬絕無勝算，只能以游擊方式逼退王魑，至少爭取時間，讓受創的雲日深三人脫離戰場。
幾道接連不斷的鋒刃交錯而過，劃開王魑厚重的鱗甲，卻未能傷及本體。那墨黑的肌膚如鐵石般堅硬，並反射著妖異光澤，連氣勁打上都只發出沉悶鈍響。
葉玗空與王凱逢對視一眼，心照不宣地交換陣型，一人虛晃，一人實攻，誘導王魑暴露破綻。
然而——
「吼！」
如同巨鐘震響，王魑的一吼震得天地色變。葉玗空與王凱逢身形被震退數步，體內氣血翻湧，口中泛起腥甜。
「你沒事吧？」葉玗空沉聲問。
王凱逢抹去嘴角血漬，露出微笑：「死不了。只是有點……熱血上頭。」
兩人再次佔據陣型，氣息同步。
這時，陸鐵蘭欲上前支援，卻被白彩苓一把拉住：「別去！你們現在不是對手。」
楊曉穹咬牙：「可他們撐不了太久！」
「他們會撐下去的。」南宮千雨輕聲道，箭未離弦，眼神卻死死鎖定王魑的動向，「他們不是普通人——是我們所有人都無法替代的王牌。」
戰圈中，葉玗空突施幽靈步，身影倏忽而現。王凱逢則配合地以疾速近身，兩人一前一後攻向王魑脅腹，鋒芒如雷霆萬鈞。
「嘶——！」
一道血痕赫然出現在王魑腹部，這是牠自交戰以來，首次被人類真正傷到。
王魑狂怒，咆哮聲中掀起無形威壓，將兩人震退。
葉玗空與王凱逢跌落林地間，喘息交錯，一時不知該如何應戰。
「再這樣打下去……只是消耗而已。」王凱逢低語，忽然語氣一轉，「如果，我能夠再強一點——或許就能扳回局勢。」
葉玗空抬頭看他。
「不知道為什麼，我最近總感覺……到了某種瓶頸的末端，它就像有一道門一直擋在前面。」強撐身體站起，王凱逢的話語略帶苦笑：「我不知道怎麼跨過去。」
王凱逢也不知為何突然提起了這事，或許他是在生死關頭頓生感慨，責怪起了自己的無能和愚鈍。
葉玗空腦中一閃，想起了自己從無字天書中所領悟的那句話——
——看到的越多，知道的越少；反之亦然。
「……有沒有一個可能是，你該試著少想一點。」葉玗空沉聲開口：「其實我之前在玄武門……也遇到了這種狀態，最後破譯了他們相傳能突破『第三道門』的秘笈。」
王凱逢面露驚色，望向他。
「不破不立——破的是肉身之極限，立的是精神之序列； 識中求虛——明知敵至，視虛為實，幻實為虛。」
葉玗空仿若在說著咒語，但卻讓兩人之間的空氣好似靜止一般。
「我不是擴導者，沒有可以靠這段話突破的東西，但你有。」他輕聲繼續說：「我想第三道門，或許不在力量的更上層，而是在於『卸下已知，進入未知。』，放下你認為應該存在的答案，才能看見真正的門。」
這句話落下的瞬間，王凱逢全身一震，神色變得前所未有的空靈，他低下頭，一語不發地閉上眼。
下一刻——
「轟！」
他的氣息突然爆發，身後氣場如山崩海嘯般奔湧而出，那是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壓迫感，身形不變，神態卻已然蛻變。
「這……這是……」
葉玗空驚訝地望著眼前的夥伴，那股波動，他再熟悉不過。
不久前，他就從八雲翔真身上，清楚地感受過。
第三道門，開了！
王魑似有所感，猛然朝兩人奔襲，巨爪掀起磅礴氣浪。
王凱逢，迎上去。
他一手握拳，另一手持刀，氣場凝如實質，從未有過的堅定目光直視王魑，身影一閃，竟將巨爪硬生生格斷，雷霆反擊之勢彷彿萬鈞壓境，將王魑擊得倒退數步。
王魑低吼，臉上第一次浮現出驚色——那是牠從未有過的感覺——
敗北的可能。
王魑的身形頓止，雙目怒睜，青藍色的獸瞳中閃過一絲罕見的猶疑與警戒。它低伏身軀，爪尖緩緩扣地，地面像被牠的殺意染上重壓，泥土發出微微顫鳴。
王凱逢立於其前，氣息高昂如山川初醒。第三道門——這道早已被許多擴導者視為傳說的門檻，如今被他踏破。
葉玗空站在不遠處，雙手微收，緊握著心中的驚喜與安心。
他知道，王凱逢這一擊，不只為了自己，更為了身後的夥伴，為了活下來，也為了勝利的尊嚴。
「終於……來了。」葉玗空低語。
王魑再次怒吼，猶如囚困深淵的上古惡神，牠全身黑鱗微微炸立，周身的氣息不再像先前那般雜亂，而是如潮如浪地瘋狂壓向王凱逢。
面對洶湧撲來的幻獸之王，王凱逢沒有後退。
他側身一轉，身形瞬間加速，步伐間劃出一道幻影，身法雖未如幽靈步般飄忽，但卻蘊含一種沉穩如山、爆發如雷的氣魄。
「破！」
一聲低喝，刀鋒斬出，直擊王魑正面胸口。
「嘭！」
氣浪炸開，煙塵漫天，山林為之動搖。巨響過後，王魑倒退五步，胸前鱗甲碎裂，濺起墨黑色的血花。
全場靜止。
戰場後方的隊員們從驚愕中回神，楊曉穹撐著身體驚呼出聲：「凱逢……他真的突破了……！」
南宮千雨微微皺眉，手中長弓放下，輕聲說道：「不是突破而已，他在那一瞬間完成了『整合』。」
白彩苓凝望著那道筆直如劍的背影，眼眶微熱。
她突然想到，在自己什麼都做不到的時候，他們倆就像一對總會擋在前面對抗世界的搭檔一樣，昂首而立，無所畏懼。
葉玗空踏前一步，語氣平靜卻堅定：「這一戰，結束它吧。」
王魑似感知到氣場反轉，發出一聲淒厲而不甘的怒吼，牠本能知道，若再不撤退，等待牠的將是徹底的覆滅。
然而，牠沒有退。
這是一頭王級幻獸的驕傲——即便死，也要拖著敵人一同墜落深淵。
牠再次撲出。
這一次，不是針對王凱逢。
而是——葉玗空。
葉玗空的雙瞳瞬間閃現白芒，規則視界開啟，視野中的王魑變得模糊不清，那條象徵著致命規則的白線忽隱忽現。
就在他準備反擊之際——
一道刀光，如星河斷裂，自他側方斬出。
「你別動。」王凱逢的聲音淡淡傳來。
刀光劃過的瞬間，王魑胸口再度綻放一道漆黑裂痕，氣息驟斂。
牠踉蹌後退，最後一聲嘶吼劃破天際，如風中殘焰般哀鳴。
終於，王魑轟然倒地，山林為之一震。
死寂的氣息籠罩了幾秒，然後被雷鳴般的歡呼聲取代。
一切結束了。
「我們……贏了嗎？」陸鐵蘭聲音沙啞，彷彿連他自己都無法相信。
「不，是凱逢贏了。」南宮千雨微微一笑，彎弓搭箭的手終於放鬆了下來。
葉玗空望著倒下的王魑，又望向那個正站在朝陽下、氣息如山的身影，嘴角終於浮現一抹罕見的笑意。
「歡迎回來，第三道門的強者。」
王凱逢轉過頭，對著葉玗空輕輕點頭，那神情中沒有驕傲，只有默契。
戰場的風，似乎也在這一刻停歇了。
〔可追蹤IG：@scalebun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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