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門一踩,又老又沙啞的引擎聲還是很夠力,載著我們爬上彎曲的陡坡完全不成問題。
「今天我在山上不知道什麼地方看到一個很像妳的人,但是那時候妳應該還在上班。」
「俊成把身體弄得濕答答,像白癡一樣。」「啊?」
「而且一定是迷路了對不對,俊成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裡。」
「妳真的在那邊,我不是看到鬼?」
「白癡。」
「我以為妳在上班。」
「在醫院裡昏倒,所以院長強迫我下班休息。」
「昏倒,必須休息,然後還跑到山上?」
「去山上就是休息。」
邏輯不通,那很費力的。
「怎麼休息?」
「不關俊成的事。」
小護士把頭轉向另外一邊,看著風滾滾灌進來的車窗外。
大概是叫我住嘴的意思,顯然今天心情不太好。
「車燈壞了嗎?」只好轉跟伊比老闆說說話。
「沒壞,不開燈是不要嚇跑你們都市人喜歡的蟲。」
真有心。
「可是這樣看得到路?」
「看得到,很清楚的啦,吃肉視力好。」
「手上那個是什麼?」小護士問我。
但我不懂她的意思,誰都看得出來這是萬惡的高熱量巧克力,她一定別有用意。
「從未成年少女那裡誘拐來的巧克力嗎?」
果然,是要指責我不該收下無知少女的禮物。
小護士沒再說話,只任憑灌進來的晚暮的風一直吹著她的臉,散亂的頭髮飄盪,不時甩到我臉上滑過。
某種香味,也跟著山的氣息時有時無地被我吸進體內。
不知道是否有益健康。
兩個人坐一個位置,不得已必須緊緊貼住,每過一個彎,我就被車子拋得擠向小護士,或是她擠向我。
深切感受到小護士的質感,雖然瘦但身體還是非常柔軟有彈性,不是想像中會碰到骨頭的生硬觸感。
纖細,但又柔軟有彈性,跟姊姊年輕時一模一樣,我們姊弟最苦的醫師養成期那時候。
「想吃嗎?」我問小護士,表示一點禮貌看能不能讓她心情好些。
「現在想拿未成年少女給俊成的巧克力誘拐我?」
不知道小護士到底在鬧什麼彆扭。
伊比老闆大笑,說:「俊成帥,小妹妹也愛。」
還是暫時住嘴避開鋒頭比較好,正面對決不是人相處的良好方式,像看診或治病一樣,只是對症下藥是不行的,必須根本地瞭解到底是什麼引發症狀才可以,倉促投藥有時候反而會掩蓋疾病洩漏其本質的症狀,讓病患無法獲得正確診斷。
消滅掉原因,症狀自然會很快解除。
當然,找不出原因的情況還是經常會有的,例如在我身邊的這位美麗年輕女性,但這症狀不會致人於死,也很少造成後遺症,短時間內不用擔心。
車子一路前進,狹窄道路兩側有數不盡的光點在閃爍,用細網隔開的愛玉田下更是多到嚇人,牠們集合起來的光足夠照亮田邊插著寫有「野生愛玉」的木牌。
真不可思議。
只是,養殖在原本是野地的愛玉算不算野生的呢?這種事情攸關哲學問題,不是學醫的膚淺的我能夠弄清楚。
車子急彎,轉進一個水塔邊的小徑,停在一幢低矮破舊的木造平房前,是安妮的家。
她魅麗身影立在前庭昏黃燈光下,用一貫的優雅動作擺滿豐盛一餐,而柴薪已經堆在磚上濺灑火光。
「安妮!」伊比老闆大聲說:「我們來吃妳的肉了。」
這話不知道為什麼聽起來怪怪的。
「快點進來。」
小護士似乎看不下去我楞著不動,輕盈地跨過我跳下車,衝向安妮。
兩個小孩也從貨斗下來,盯著滿桌食物看。
小護士一把抱住雙手還握著食物的安妮。
「油的,會弄髒。」
小護士卻還是貼住安妮,把臉埋進她髮間。
好像是怕把小護士給弄油膩了,安妮慢慢放下手中食材到桌上,雙手往圍裙上抹幾回,也抱住小護士。
雨後夜空下火光澄明,徐徐的風吹著兩人的身體,擺動小護士的裙,然後兩人的長髮交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