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擁抱的字句。」
天氣晴得過分,
陽光早早就穿透屋瓦的縫隙,灑進廚房。
海風送來鹹鹹的味道,
遠遠傳來浪聲拍打堤岸的節奏。
門外傳來熟悉的腳踏車聲,
輪胎滾過石板路「哐噹、哐噹」地震動。
郵差停在門前,
吹了聲短促的口哨:
「星晚小姐,信喔——是軍中來的。」
星晚快步走出來,
還穿著繫著圍裙的居家服,
手上沾著幾粒米。
她雙手捧過那封信,
抬頭一眼就認出承澤的筆跡。
那是一種比任何語言都熟悉的筆觸──
略帶力道的筆鋒,
好像那個總是話不多的男人,
把所有情緒都藏進字裡行間。
她站在原地,
沒有立刻拆開信,只是低頭貼近鼻尖──
信封還帶著一點點煙味與鐵鏽味,
像是某種混合了汗水與機油的氣味,
那不是香水,
但她此刻只想把臉埋進這封信裡。
給星晚:
我收到妳的信了,見字如見人。
能收到妳的溫柔,妳的開心與難過,
抱著妳的信入睡,是我在部隊唯一的慰藉。
我們準備要出發去邊境了,
再來就沒辦法寫信了。
等我。
依然想念,一切安好。
承澤
信只有短短幾句,
但每個字都像悶雷,沉甸甸地壓在胸口。
星晚看著信,手指微微顫抖。
她讀了一遍,又讀第二遍,然後讀第三遍。
每讀一次,
心臟就更像被人緊緊握住一樣,
喘不過氣。
她輕輕坐到門口的木階上,
眼神落在信紙上卻越來越模糊。
那一整天,她都沒吃東西。
午飯時間她泡了兩碗味噌湯,
卻只喝了幾口。
爺爺看出她異樣,
但什麼都沒問,只靜靜把她的碗收進廚房。
接下來的幾天,
星晚每天都會坐在他們曾一起看海的那處長廊,
靠著門框,
任陽光照著她的臉、照到眼睛酸澀也不想閉上。
她像一隻被時間曬乾的小貓,
身形變得單薄、神情呆滯。
有時候她會發現自己握著信紙,
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出來的。
她甚至開始害怕海浪的聲音──
因為每一道浪聲都像遠方傳來的槍響,
讓她心驚膽跳。
那天傍晚,
村長太太拎著幾把剛拔好的白蘿蔔經過,
看見星晚蹲在廊下、
雙眼無神地盯著地上的水漬。
她心疼地歎了口氣,
走上前蹲下身,拍拍她的膝蓋:
「星晚啊……
承澤如果看到妳這個樣子,也會很難受的。」
星晚緩慢地抬起頭,
眼眶紅紅的,一臉倦容。
村長太太伸手把她的髮絲撥到耳後,
笑著說:
「來嘛,我們一起醃他最喜歡吃的蘿蔔好不好?
說不定他回來那天,
我們就能端出來給他配稀飯吃~」
那句「回來那天」,
像是一點火苗,點進星晚空洞的心裡。
她猛然吸了一口氣,
拍了拍自己的臉。
「……好。」
她站起身,聲音有點啞,
但語氣明顯堅定了一些。
「我要振作起來……
我答應他,要好好照顧爺爺和民宿的。」
她回過頭,
看著窗邊那座曾與他並肩坐過的椅子,
忽然覺得,
那個位置不再那麼冰冷了。
「我會照顧好這裡,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