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東西落了下來。
槭的腰際傳來劇痛。他聽不到槍聲,只能從痛覺判斷自己中槍了。
剛才特雷忒是瞄準他的頭部,現在中彈的是腰,很顯然的,特雷忒也被影響不輕。
似乎有個東西掉在了自己的腳上。
槭彎腰想撿,卻痛得跪了下來。不過,同時,槭的手也摸到了那個東西。
特雷忒的槍,沙漠之鷹,.50口徑Mark XIX型。
裡頭還有子彈。
槭的手在顫抖。他舉起了槍,對準前方。
特雷忒在哪?
「扳機扣動時,空氣中會有股熱風,我想,聰明如你應該能夠察覺。」柴叔的教誨迴盪在槭的腦中。
既然視覺、聽覺都被剝奪,那只能依靠觸覺了。
槭臉上的鬍鬚微微抽動。
一道氣流流過,輕輕的牽引著槍孔指向一個方向。
特雷忒的身影,此刻彷彿清楚的出現在槭眼前。頭、脖子、心臟……他想瞄哪裡就瞄哪裡。特雷忒似乎還因為閃光彈而痛苦的扭動著,完全沒發現槭已經攫住了他的生死。
瞄頭吧。
槭把槍指向特雷忒的頭。只要扣下扳機,大仇便能得報,自己也能從危險之中解脫。茵大概在外頭,她甚至還有時間把自己送往醫院。
只要扣下去,一切就結束了。
就結束了。
這一連串的風波,終將歸於平靜。
扣下去吧,扣下去吧,扣下去吧。
但……為什麼猶豫了?
如果殺死特雷忒,確實可以替柴叔和柴姨報仇,畢竟他自己都親口承認了自己的罪行,哪怕理由簡直可笑。
但,不可否認的,特雷忒仍是柴叔和柴姨的兒子。儘管他們最終願意放下他,將愛轉移到他們兄妹身上,但他仍是他們的兒子。
血脈無法分離。
理論上槭應該是完全不在乎這些的,況且特雷忒還是那個凶手。
柴叔柴姨也希望我這麼做吧?我該殺死他吧?
答案了然於心。
槭扣下扳機。
特雷忒倒在地上,槭也因為劇痛而跌倒在地。眼前的白光逐漸消失,但好不容易恢復,畫面又開始模糊。
一隻三花貓俯視著自己,流著淚。
她的嘴動了動,似乎說了些什麼。
槭試圖解讀她的唇語——
——謝,謝,你。
槭昏了過去。
「……出血量很多,需要緊急輸血。」
「用我的血。」
「好,那待會就交給你處理了。」
「這個是柴叔他們的兒子吧。」
「對,看來小槭沒有打他的要害,只是在他兩邊大腿各開了一槍,讓他失去行動能力。」
「這小貓咪,我還以為他會毫不猶豫的爆他頭呢。」
「好了,別廢話了,趕緊把他帶回去。」
「他呢?」
「我已經報警了,待會警察會來處理的。」
「嗯。」
「來吧,我們回家。」
一連串的對話如水波般飄過槭的腦海。
槭倏地坐起,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純白色的空間。那柔軟但冰冷的白色,很快的讓槭回想起了那一天。
火災那天,槭也做了這個夢。
四周好像很多人在說話,對他說話——不,不是對他,是在對槭身旁的某個人。
……媽媽?
槭感到頭昏腦脹,慢慢昏睡了過去。
嗶——嗶——嗶——
槭緩緩的睜開眼睛。真實的光澤和材質,空氣的流動,儀器的聲響,都提醒了槭,他回到了現實。
槭艱難地想移動身體,發現自己的身上和手上都插了不少管子。
「別動,你的身體還在復原。」一個聲音說道。
槭微微移動腦袋,只見出聲的那人坐在病床旁邊,似乎在調整著什麼。
「別怕,你已經回到家了。」她說道。
「茵呢?他在嗎?」槭沙啞的說,因傷口牽動而有些疼痛。
「和羽生在樓上呢,這裡是地下室。」她微微一笑。「瞧你很困惑的樣子,你是不是在想為何我會在這?我是不是該重新自我介紹?」
「……嗯。」槭說道,他的確很想知道她為何會在這裡。
「好。」她整理了下衣領。「容我重新介紹一下我自己。我是伊格,第一次相遇是在醫院,那時我是護士長。第二次是在兩天前的路邊,我接受羽生的請求,載了你一程。」
「兩天了?」槭喃喃說道。
「對,你昏了兩天。」伊格說道。「你一定在想我和羽生是什麼關係。我想,或許,你比較認識我的另一個名字。」
「什麼?」槭的腦袋試圖理解。
「我也叫做,E。」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