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習鐘聲響起,林予晴走進一年一班教室,教室裡的光線柔和,陽光從窗邊斜斜地灑落,她默默走向自己的座位,手中仍緊握著那本筆記本。
她低頭看了一眼封面,再翻開熟悉的那一頁——字跡依舊靜靜地停留在紙上,像一道無聲的提醒:
「你已經走進了第一道門。接下來的每個夢,都將是線索,也是選擇。」
「夢……是想讓我回頭看見什麼嗎?」她在心裡默問,卻無人能答。
早讀結束後是體育課,這天要進行體適能檢測。排隊時,她注意到一個嬌小的女生,像隻快活的小鳥般穿梭在人群中,東一句西一句,與每個人都能自然地聊天。
不一會兒,那女孩轉頭注意到了林予晴,竟然主動走了過來,輕拍她的肩膀,笑容燦爛如陽光:「嘿!妳叫什麼名字呀?我叫王佩柔!」
「林……林予晴。」她有些慌張地回答。
「請多指教~」王佩柔開心地一笑,隨即又像蝴蝶一樣飛往另一個人群。
林予晴望著她的背影,心中泛起漣漪。
下課後,王佩柔再次主動開口:「予晴,要不要一起去買午餐?我也還沒去過學生餐廳耶!」
林予晴愣了一下,最後點點頭。那是她第一次主動接受邀請,心中既緊張又隱隱期待。中午的陽光明亮得幾乎刺眼,兩人肩並肩走在通往餐廳的路上。餐廳裡人潮洶湧,兩人分工合作,一人排隊、一人佔位,忙碌中也拉近了距離。
她們聊起彼此的興趣、愛好,林予晴意外地得知,王佩柔已經開始打工。這對林予晴來說,是一件不曾出現在她人生規劃裡的事。她的家境小康,父母早已替她安排好所有,直到高中畢業的學費都有著落,而大學,就等未來再說。
那晚,林予晴睡得很安穩,沒有夢,也沒有筆記本上的新訊息。
接下來的幾晚也是如此。她雖覺得奇怪,卻也暗自鬆了一口氣。
幾天後的體育課,是籃球課。球類運動,對她而言一向是難以跨越的障礙。場上女生們三三兩兩聊天、打鬧,誰也沒太認真在打球。林予晴和王佩柔站在場邊,像是自然形成的小圈子。話題從課業聊到家庭。
「我爸媽很早就離婚了,」王佩柔語氣輕快,像在談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但她的眼神微微一閃,「後來我爸再娶,我就多了一個……不太親的後媽。」
林予晴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
「她不會打我啦,就是講話酸一點,有時候還會故意讓我難堪。零用錢也是,有時候給一點,有時候就裝沒聽見。」她聳聳肩,語氣淡淡的,「所以我就開始打工啦,反正也習慣了。」
那樣的語氣,彷彿已經練就了將苦吞進肚子、再笑著說出口的能力。
林予晴聽得出來,心裡悶悶的,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她一直以為,人生就是照著家裡安排、安穩過日的模樣。那一刻,她原本潔白細緻的世界,彷彿被滴上了一滴黑墨,緩緩擴散開來。
那天放學後,她回到家,像往常一樣放下書包、洗漱完畢,再次拿起那本筆記本。翻了幾頁,依然沒有新內容。
她靜靜地合上筆記本,放回床頭,關了燈。
那一夜,她再次墜入夢境。
她站在一條熟悉又陌生的走廊中,昏黃的光從天花板間斷地灑落。牆上掛著一面又一面的鏡子,每一面都映出她不同時期的模樣——
小學時期的她,綁著雙馬尾,笑容燦爛,和朋友打鬧嬉戲;
國中時期的她,低著頭,厚重的眼鏡後,是躲避的眼神;
還有一面,映出她在深夜裡蜷縮在被窩中,淚水靜靜滑落。
她在其中一面鏡子前停下,那面映出的是國中時的自己,臉上那顆曾被無數次嘲笑的大痣,清晰可見。
「妳怎麼還在這裡……」夢中的林予晴輕聲問。
鏡中的自己緩緩抬起頭,沒有回答,只是露出一個彷彿撐著情緒的笑容。那笑容扭曲、僵硬,像是一張脫不下的面具。
忽然,鏡子一面接著一面碎裂,裂痕如蛛網般蔓延,每一面碎裂,都迸射出一道耀眼的強光。當最後一道光閃過,整個走廊陷入黑暗。
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低沉而溫柔:
「不是妳不夠好,是妳不肯看見。」
她猛地驚醒,額頭覆著細細的冷汗。窗外仍是一片寂靜的夜色。
她坐起身,目光不自覺地望向床頭的那本筆記本。翻開它,熟悉的墨跡再度浮現——
「真正的勇敢,是看見過去的自己,仍選擇前行。」
她的手指停在那行字上,輕輕觸碰。心裡像是有什麼正在慢慢鬆動,像是一扇塵封已久的門,悄悄開了一道縫。
那晚的夢裡,沒有那個影子。
但林予晴知道——她終於,看見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