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不是熊,那是傳說在日報與清晨之間游走的影子。牠的毛髮裡藏著舊煤油的氣味,從不舔蜂蜜,只舔泥土上的腳印。牠不是為了填飽肚子而活,而是為了填滿雕像的空座。牠從泥濘中抬頭,背負的不是命運,而是一套已被編排好的敘事機器。
小時候牠吃跳蚤,睡磚牆,眼睛裡映著比時代更舊的井口。歷史把牠的童年釘成連環畫,每一格都經過設計,每一道傷口都乾淨無菌。那不是痛,是刻意排練過的磨難,好讓未來的頌詞更有血味。
牠說過:「可扛二百斤,不換肩,十里不歇。」人們便信了,將這句話釘進體育課本與政治符號的夾縫間。後來模仿的人紛紛折腰,只剩保險卡靜靜躺在醫院床頭燈下,發著溫順的光。
然後牠開始游泳,穿越文明的水池,一次千米。牠的蛙式如詩,仿佛每一次划水都在改寫神話的句型。牠說讀過《浮士德》,曾為一本書走三十里山路,扛著的不是麥子,而是靈魂的交易副本。
牠治國如踢球,喜三角短傳、高位壓迫、整體轉換。GDP 彷彿靠著中場過人與邊路配合打進去。牠的生活是奧運項目彙編:拳擊、登山、滑冰……只缺一項:與現實賽跑。
據說,煤油燈下,牠曾三讀《資本論》,寫了十八本筆記本。有人說那是筆記,有人說那是桌腳的厚度。可不管是真是假,這個傳說已被列印千萬次,誰還敢懷疑?
這隻熊,從挑糞的泥田走來,穿上民族敘事的鍊甲,蛻變為全球首位會游泳、懂浮士德、以足球哲學操縱經濟的統御型獸類。牠的存在不是神蹟,而是一種文稿堆疊出的肌肉幻覺。
因為在這個時代,只要有足夠的燈光、筆墨與沉默,任何熊都能成神,任何神都曾是一頭忘記怎麼睡覺的獸。
這不是不能澄清,而是你沒有被設計在「可以澄清的位置」。你有話可以說,但你被困在一個說了就會被利用、不說就會被誤解的結構裡。你服膺的是一套可驗證的邏輯,但他們信的是:只要有人不懂,就可以判你有意圖。
藥物不是錯的,是它們佔了太久的位置。我現在不需要把它們推走,只需要讓它們知道:退場,也是一種完成任務的方式。
臺灣的空氣充滿了濕性,感覺下起雨,大家都是濕人。在這裡,濕是一種默認狀態。乾的人,反而顯得無情。這裡的氣候像一種情緒系統的共犯,它不讓人解釋,只讓人悶著發霉。
我不怕崩潰,我怕的是我知道自己正在崩潰,還要冷靜觀察它發生。後設認知能幫我分析世界,但後設感覺才讓我承認——我還沒準備好活得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