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三章－另一種可能
夜色悄然籠罩，天空由紫轉墨，星光漸明。娜蔻村四周的待命點依然維持著秩序。各隊勇士簡單用餐，部分羽族則低聲交流著剛剛的偵查情況與彼此的觀察心得。火光點點，羽影交錯，氣氛雖沉穩，卻仍壓著一層無形的緊繃。
稍早前，在溪邊不遠處，二十羽待命的鳥族勇士在看到那尾魚被精準地撲出水面時，幾乎同時發出壓抑的驚呼。一些人互看一眼，有些詫異，有些露出難得的笑容。那條魚雖然隨後滑溜著逃脫，仍讓這群高空戰士對這場不經意的表演多了幾分關注。而就在漁夫轉身走回集會所不久後，一名步伐穩健的鳥族勇士緩緩走近。他的羽色呈深墨灰，身上羽甲乾淨、卻無過多裝飾，眉宇之間藏著一種內斂的銳氣。
他走到羅傑面前，語氣平靜卻有分量地說道：「我叫舜裴，隸屬斐爾隊長的空戰隊副隊長。剛才看見你在複習基本功……那是貓步四字訣吧？」
羅傑瓦里收起玩心，轉身微鞠一躬，語氣誠懇地回應：「是的。在村子的日子都是跟著漁夫先生的指導下練習，我感覺自己的感知與身法比以前敏銳很多。但我知道，還有很多細節需要磨練。」
舜裴略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一絲欣賞。
「你來自娜蔻村，第一階段學習貓步，是正統的原獸路線。那是一種貼近自然、與環境對話的身法與感知術。但——修行的路不止一條。」
他停頓片刻，看向東方遠方的夜色：「第二階段會怎麼走，就看你未來遇見誰、踏入哪片土地了。若你想跳脫原獸之力，學習我們鳥族的修行，那也是一種選擇。」
羅傑好奇地問：「鳥族的修行……是指飛行嗎？」
「不只如此。」舜裴看著他，語氣轉得更柔卻堅定，「我們這一脈稱為『飛鷹』，可不是只有長翅膀的才能領悟。它是一種『向上』的修行。不是飛得多高，而是站得多遠、看得多清、感受得多深。」
他伸出一隻羽翼向上輕輕一指，彷彿指向一條看不見的高空之路。
「我的師父—高崆師父，住在鷹險古道再過去的山崖上。那裡風強地險，視野卻極好。他曾說：真正的飛鷹，眼在雲中，心卻沉於山谷。不是所有飛行都需雙翼，也不是所有落地就意味失敗。你若想試著理解這一切，等巨蟲之亂過後，可以去找他。」
羅傑瓦里認真地記下這段話，點頭回應：「謝謝你願意分享這些。我會牢記在心，若有一天踏上那條路，一定不會只是為了飛，而是為了看見更多。」
舜裴微微一笑，輕輕頷首。
「修行之路各有風險，也各有收穫——願你看得清、走得穩。」他語氣不重，卻像風聲掠過山巔。說罷轉身，身影在暮色與風中漸遠。
此時，第三輪偵查回報的時間也已臨近。五羽成員如約歸返，自村東高空俯衝而下，羽翼收斂，輕巧降落於集會所外。分隊長領隊進入，目光沉穩，向村長與各位幹部致意後，開口回報。
「報告夜間觀察結果。整體環境持續維持靜默狀態，未有明顯異變。唯東南方向，熊族部落已出現生活活動痕跡，約莫日落後不久開始點起火光，多數熊族個體自林間或溪谷邊歸返部落，看似是剛從外頭巡遊回來，各自返家休息。」
阿庫隊長眉頭一挑，若有所思地問：「白天時部落幾乎空蕩，夜間才見成熊歸返……意思是，他們白日皆在外活動？」
分隊長點頭：「就我們觀察來看，確實如此。」
貓村長沉聲補道：「換句話說，他們的成熊戰力仍在各地遊走，極有可能正尋找下個可侵略的對象……」
索米副隊長稍作思索，語氣冷靜：「目前我們的重點仍是清除心撕蟲，只要熊族沒有展現出集結兵力的意圖，就暫時不主動應對。但還是得留意，萬一他們趁混亂偷襲別村，可就麻煩了。」
漁夫靠坐在一旁的長凳上，輕聲接話：「熊族若真識大體，就該與我們聯手處理這場災難。只怕他們不僅不出力，還想在我們疲於應對巨蟲時動歪腦筋……」
言罷，眾人一時沉默。
氣氛逐漸沉穩下來。討論暫告一段落，分隊長行禮後領著小隊退出集會所，再次振翅而起，朝雙溪交會處的谷地方向飛去，那是偵查隊臨時設立的休息營地。夜風輕拂羽翼，他們如黑影般融入夜空，再無聲息。
溪邊，羅傑瓦里剛結束修練，一回頭，那隻優雅的白貓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就像之前在娜蔻村的日子一樣，她不緊不慢地繞到他腳邊，然後朝村莊的方向緩緩走去。
羅傑瓦里笑了出來：「哇，好懷念的休息前橋段……沒有妳過來，我都快忘了現在已經這麼晚了。」
白貓沒說話，只是輕輕回頭看他一眼，彷彿在說「跟上吧」，便繼續踏著輕盈的步伐往前走。
夜風帶著微涼的草葉香，兩道身影沿著熟悉的小路回到村中的旅店。那棟建築依舊保持著它原有的別緻，燈光從窗縫中溫柔灑出，像是一口老井上點著的燈火。
白貓照例引他走上二樓、推開熟悉的房門。羅傑瓦里剛踏進去，一愣。
「這……怎麼回事？離開個十幾天，整個房間就被改造成這麼豪華了？」隨後就將身上所有重擔往角落一擺。
他轉了一圈，發現房間彷彿變大了些，牆邊多了個實木衣櫃與暗藏機關的置物櫃，原本那張圓桌也換成雕花邊緣的大圓桌，桌上擺滿熱騰騰的佳餚，還冒著香氣。床……不說了，幾乎像是沉入雲層般鬆軟。
羅傑撓撓頭：「這旅店……啊對了，漁夫以前有說過……完成村裡指派的任務，就會有『報酬』，我現在正需要的就是這個呀！」
白貓沒有解釋，只是默默地看著他確認一切沒問題後，才悄悄離去，尾巴一擺，無聲地消失在門外。
羅傑瓦里看著那道門輕輕闔上，又看了看桌上的料理，終於笑著坐下來：「好吧……我要開動了。」
那一刻，他彷彿忘了昨天還在野外露營、忘了明天可能又要動身深入水源頭與巨蟲交鋒。屋內溫暖的燈光與食物的香氣讓他的心暫時放鬆了下來。
用完餐後，他照慣例前往澡堂，沿著旅店側廊走到那片被細燈籠照亮的石造泡湯池。溫熱的水蒸氣籠罩著整個空間，帶著野花與青草混合的香氣。他靠著池邊放鬆筋骨，腦海卻不斷浮現舜裴的話。
「飛鷹……不是所有飛行都需要雙翼……」
他看著水面微微蕩漾的倒影，喃喃道：「原來修行也不是只有貓之道啊……」
他望著夜空微露的月影，閉上雙眼。
「明天有空，再去問問漁夫好了。」
但是他不知道，就在他放鬆身心的同時，村子的另一端，已經掀起一場暗湧。
此時集會所也迎來了第四次回報的偵查小隊歸來。然而這一次，他們一現身便讓周圍的氣氛驟然凝重起來——三羽咘盧族勇士的翅膀上明顯帶著傷痕，有羽骨彎折，有羽毛焦黑，彷彿經歷過一場極其凶險的交鋒。
住在集會所周圍的村民聞聲紛紛探出頭看，臉色驟變，有人驚呼，有人愕然。原本正在散步的幾名村民也停下動作，慢慢靠近。
「怎麼回事……？」
「是巨蟲的反擊嗎！？」
「熊掌溪源頭到底有什麼...」
各種猜測此起彼落，空氣中多了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
